正兀自可惜著京城一半以上的女人已經心有所屬的時候,小王爺精壯的身軀忽然猛地震了一震,他倏地推開我,三步並兩步地回到書桌旁邊,翻開剛才檢視完畢而放在一邊的其中一本帳簿重新翻閱。
我不知道說什麼,也不知道應該乾點什麼,只能怔怔地站在一邊。
小王爺剛才還溫柔得彷彿能擠出水的臉漸漸轉成平時一貫的冷冽不羈,他忽然冷笑三聲,揚手?來一本帳簿,被我穩當地接住。
“看看第十七頁。”小王爺淡淡命令道。我依言仔細看了那一頁所記載的款項,困惑地看向小王爺:“帳簿怎麼了?”
“你仔細看看。”
“?”我瞪大眼睛又看了一次,依然無所獲,耐xing宣告壽終正寢,終於臭起一張臉:“到底有什麼?”
小王爺的耐xing似乎也消磨殆盡了,他恨鐵不成鋼地怒道:“你給本王過來!”
我看著小王爺堪稱恐怖的怒容和揚著的狼爪子,猶疑著。唔,惡魔的召喚……我硬著頭皮走過去。
小王爺搶過帳簿在我頭上使勁一拍,揚起劍眉,額頭上有青筋跳動著:“你眼睛有問題啊!真是睜眼瞎子!給本王讀出來!”
真是亂彈琴!我的眼睛健康著呢!我傲然瞪他一眼正要出言反駁頂撞,被他要吃人的表情給嚇得硬生生把話給吞回嘴巴里。
我揉揉眼睛:“開宏四年,從岐縣古家購入御用桂花酒共四十萬兩……開宏五年……從……咦?咦咦咦咦咦咦?”我疑惑的低呼最後演變成尖叫。
“你不能安靜點麼?”小王爺捂住耳朵一臉嫌棄地瞪著我。
安靜點?我能安靜點嗎?我不滿地看著他,我發現了個大囧囧耶!
等我好不容易安靜了,小王爺拿過帳簿,鬆口氣,淡淡道:“讓你剛才這麼一說,本王才想起開宏四年時,那一帶都旱災,古家能釀出四十萬兩的酒麼?本王記得開宏四年是唯一一年御用酒由洛陽購入的,可是,按照那年的購酒數量,在洛陽只要花二十萬兩就可以了……如此大的失實,還有本王這次南巡如此突然……這麼一想,這應該是本……”
南巡?拜託請說是南遊好嗎?我不敢苟同的瞪著說謊臉不紅心不跳的小王爺。想是這麼想,我還是十分配合地揭開謎底:“也就是說,這是本新寫的為了應付王爺你的假帳?”
小王爺神秘地一笑,將帳簿放下,四兩撥千金地笑起來:“安暖,別說這個了,你不是肚子餓了麼?”
這人真是混帳!對小王爺打太極地岔開話題我萬分不滿,才瞪他一眼,肚子居然象計算好了時間般的咕咕叫了起來。我的臉頓時紅透了。
想起來,我真是個白痴。剛才對小王爺說了那麼悽慘的身世故事,居然因為他的一個不知道是真情實意還是虛情假意的安慰xing質的擁抱而被哄得傻傻呼呼的,將向他討吃的初衷?諸腦後。
小王爺對於我錘肚子這樣傻氣的舉動並沒有象往常般的進行嘲笑,反而命人拿了好幾樣精緻的點心放在桌几上,走來與我面對面坐下。
“不要客氣,安暖,吃吧。”小王爺撐著下巴,笑吟吟地看著我。不等他說完,我已經將魔掌伸到了點心碟上,開始狼吞虎嚥風捲殘雲了。
也許我的吃相太過象個餓死鬼而讓小王爺難得的有點良心不安地覺得他n.u.e待了我(雖然從某中意義上說,他的確n.u.e待了我)他連聲溫柔地道:“慢點兒,慢點兒,本王不與你爭,這都是你的。”
我白了他一眼,嘴裡塞滿了點心,含糊道:“你好意思和我爭嗎?堂堂的嶽安小王爺。”
小王爺抿抿嘴,回瞪我一眼,對我的忤逆從寬而待。
我覺得小王爺自從昨夜發覺我會哼那首小調後便似乎總有意無意地忍讓著我的忤逆,嘴巴上雖然一如以往的惡毒,行動上卻有了些變化。
什麼?不覺得?
你看過平常有別的小廝和主子同坐一桌上,不但讓主子乾坐著,自己吃東西,還出言不遜頂撞主子卻被主子忍讓的麼?
沒有吧,所以說,可以想象,現在這樣的畫面有多詭異和多匪夷所思。
不過,人是會恃寵而驕的動物,只要你以前被人寵過。我當然也不例外,小王爺縱容我的猖狂——即使他的縱容只有一點點,但也已經足夠讓我將骨子裡頭那尚未磨平的囂張和任xing重露苗芽。
意識到這一點,讓我在這一刻非常的厭惡這樣的自己。
我頓時收斂了起來,嚼著東西卻沉默了,氣氛開始尷尬……
小王爺大概也察覺了什麼,眼神深邃起來,我被他以類似於動物盯著食物的貪婪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這讓我有種麻雀在後的感覺。
雖然不太禮貌,我還是張開將食物嚼成碎片的口沒話找話說:“王爺,這點心還真不錯,叫什麼名字呢?”
“……”
“小王爺?”小王爺的沈默讓我不得不停下咀嚼而抬頭看向他。
“安暖,你不知道?”
“怎麼?這個很有名的嗎?我應該知道的?”
“這個是地方名產,只要在那裡呆上一天的人都會知道的。”小王爺笑起來。
“那即是哪裡?”被小王爺挑起了好奇的因子沸騰著,我追問下去。
“綠棗糕。錦縣特產。”
知道答案後自然冷卻了我的好奇因子,我哦了一聲,繼續埋頭消滅綠棗糕。我對吃的沒什麼講究,能吃,沒有異味的我一般都能往嘴裡塞。
“安暖,你知道本王為何要問出你身上傷疤的來歷嗎?”在沒有任何交談的沉默下,小王爺忽然冒出一句。
“因為王爺你有過剩的好奇心和精力。”我白他一眼道。如果他是別人,我可能還會比較感xing的覺得他問傷疤的來歷是出於對我有著深入瞭解的囧囧,不過小王爺?算了吧,他十有八九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你說話一定要這麼過分嗎?”小王爺不滿地皺著眉頭。
過分?我哪裡過分了?我都還沒有用上諸如“沒事找事幹”“吃飽了撐著”這類的詞,這不是給足了他這個小王爺面子了麼?還說我過分,真不知足。小王爺對著我的吊白眼好一會還等不到我好奇的詢問,才無可奈何地自己說出答案。
“安暖,本王對你挺有興趣的。”
噗!我差點將嘴裡的東西盡數噴出,吃驚無比地瞪著這個大概不知道自己的用詞有多麼的驚世俗駭的人。被一個男人說有興趣的感覺還真不太舒服,我瞪著小王爺,眼神威脅他回收那句話,不,那個詞就好。
“安暖,太神秘的人象罩著層層的薄紗,讓人不由自主地想不擇手段地剝開面紗,讓那人便得赤囧囧的真實。”小王爺看定我,那表情甚是戲謔,但我卻從內裡在在地看出他的認真。
我心中警鈴大作,實在不得不防他了。
“安暖,”小王爺繞到我身邊來,湊頭道:“你太神秘了,激起本王探索的囧囧。你到底是誰……?”小王爺幽幽深深地道,唇邊的淺笑象個惡魔,充滿了夜色的味道。
這句話我沒聽到,因為食物卡在我喉嚨裡,讓我猛咳起來。
“什麼?王爺,你剛才說了什麼?”好不容易平靜下來,以莫名其妙的探詢目光看著依然高深莫測地把頭哄我前面來的小王爺,請求他屈尊再多說一遍。
“……”在小王爺眯起鳳眼危險地凝視了我一會後,他終於幽幽開口道:“算了……既然你不想答也罷,反正本王時間多的是……”他淡淡道。
“好了,吃得也差不多了,收拾碟子,本王要回去了。”小王爺態度來了個三百六十度大轉變,淡然地轉身回到書桌前閉目養神,看也不看我一眼。
習慣了他這樣多變的我於是端起盤子,一蹦三跳地拿出去了。
端回廚房的路上,我不斷思考著小王爺這麼異常的舉止的來由,我總是覺得有一點是關鍵的……可是……是哪一點呢?我咬著牙仔細把今天和小王爺的對話都重溫一遍……
嗯,先是我跟他說身世:“十年前,即開宏四年,錦縣旱災。我們一家四兄弟……”
然後……等等!小王爺當時說:“這個是地方名產,只要在那裡呆上一天的人都會知道的。”然後他又說:“綠棗糕。錦縣特產。”
我的天!我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
我說我在錦縣生活,可我卻不知道‘在那裡待上一天的人都會知道’的綠棗糕……!
如果小王爺想試探我,而他所說的綠棗糕是錦縣特產是真話,那麼我生為錦縣人卻不知道便是矛盾。可如果他說的是假話,我生為錦縣人卻沒有點出來……還是矛盾!無論怎樣說,所有的箭頭都指明瞭我不是錦縣人這個事實!
我的天啊!都怪小王爺說出點心來歷時如此雲淡風輕,讓我忽略了!無論他的初衷是否想試探我,結果都讓他知道了我撒的謊:
我那個故事是假的。
如果小王爺聰明一點,他可能還會聯想到我撒謊的理由——讓他注意到帳簿的錯誤之處,提醒他那是假帳。
那個時候我還在煩惱到底怎樣才能讓小王爺注意到假帳的破綻——畢竟十年前的災情不是人人記得的,當然,對於我這個特別背過各地各時期大災情的人來說是例外。恰好小王爺發起瘋來要知道我的傷疤來歷,雖讓我有那麼一刻的恐慌,可是用身世故事來提醒他是個不錯的方法,事實上也證明了我這個方法的可行xing。
可是……我也沒料到這麼容易就露了馬腳……
以前那個人說我是大事聰明小事胡塗,果然所言不假。我當時居然還沾沾自喜於自己面臨大事從容不迫,小事胡塗自然也不覺得有什麼。現下居然一頭栽在這麼小的一件事上!
那麼,倘若這麼想的話,小王爺後來那段話就可以明白他為何這麼發問了。
想到這裡,我驚嚇得將碟子全都失手掉到了地上。
天啊……
“安暖,你可真不小心。”小王爺的聲音從身後突然傳來,平時我還覺得好聽的聲音此刻象一把利刃,讓我有種被人拿刀擱在脖子上的寒心。
我青白著臉,驚慌無比的慢慢轉過身。小王爺嘴邊掛著淺淡的微笑,眼神柔和地看著打碎了碗碟全身僵直的我………
“安暖,隨本王回去吧。”小王爺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