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逐漸消失的身影,心下不由疑惑。
暉帝?晚宴?看來,今晚才是正戲。
“怎麼?還捨不得他走了?”
眉頭一皺,當是沒聽到曦雲睿嘲諷的話。折騰了一天,沒心思陪你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起身剛想離開,卻被攔住去路。
“曦雲夜!我在跟你說話你聽到沒有!我都沒計較你剛才的無禮了,你居然還對我擺架子!你!”
“讓開。”斂下眉,低聲道。
只見他氣怒地瞪著我,大聲道:“哼!我偏不讓!你又能怎麼樣!”
“別忘了,這不是你的曦瀾皇宮。”我也不是你的手下。
“那又怎樣?反正他們也不會放過我。”
雖然他說的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樣,但畢竟還只是個孩子,隱匿在那張故作堅強、高傲驕橫的面孔下,也該是顆害怕、失望的心吧……
輕嘆了口氣,回身坐了下,我又何必跟小孩子計較。
“喂……你、你怎麼又不走了?你不是要走的嗎?你……”
手不由地在腰上輕釦了扣,往後靠了靠,嗯……這樣舒服多了。
抬手,取過一盤完好的雪梨和青果。
“你幹什麼?”曦雲睿眉頭一皺,“都說他們的東西不能吃了!”
“放心,這些水果都很新鮮。”再拿過兩隻空置的瓷碗,一隻杯子。
可惜這裡沒有透明的水晶盞,要是在未央閣的話……
甩甩頭,輕笑了笑,如果讓若兒她們知道我竟然會自己動手的話,大概又要說天下紅雨了……
“我管它新不新鮮!反正這裡的東西你不能碰!既然我答應了皇爺爺照顧你,就不能眼睜睜的看你送死!”
曦老頭的意思?現在不是應該如他所願了嗎?
不再多想,從白靴子的暗層裡抽出一直沒用過的銀色薄刃,這是那天灝放進去的,他說可以用來當飾品。
“你多心了,既然暉帝如此大費周章地‘請’我們來,又怎會輕易動手?現在還不到時候。”不緊不慢地把兩種果子切開,取出果脯,分別裝在剛才準備好的瓷碗裡。
看了眼手上的銀刃,不由暗歎,好一把匕首。
在光線的折射下,銀刃上隱約顯露出一條張牙舞爪的翔龍,再換個角度,卻是什麼都沒有。
而銀刃的手柄上則是刻了些奇怪的圖案,雖然有些妖異,卻很漂亮。
嗯?怎麼沒聲音了?疑惑地抬起頭,“怎麼了?”卻見曦雲睿呆愣愣的看著我,一瞬不瞬。
“沒、沒事!什麼事都沒有!”急忙轉開臉,大聲道。
眉頭一皺,沒事?那為什麼臉這麼紅?他剛才的反映,我可以理解為是害羞嗎?可是,我什麼也沒做啊?
暗自搖頭,算了,懶得去想。
用盤子裡的長匙慢慢將碗裡的果脯搗碎,瀝出果汁,再把兩種果汁倒進杯子裡。
果脯搗碎的程度不同,取出的汁液稠度就會有所差距,如果是在未央閣,那所用的濾器不同,取出的果汁就更講究,現在沒有器具,所以也只能粗略的調製了。
將其中一杯遞了過去,“嚐嚐看,材料不夠,不知道味道會怎麼樣。”
撿了顆切好的梅子放到自己的杯子裡,輕嚐了口。嗯……酸味占上,不過還算清純可口,要是再加幾塊碎冰,就再好不過了。
“喝就喝!”賭氣似的一把抓過杯子,一口喝了下去。
呵,真是浪費。雖然果汁不像品茶的講究,但也要慢飲才能體味它天然獨特的味道。
暗搖了搖頭,徑自喝著自己手裡的。
“這……”曦雲睿驚訝地看了我一眼,盯著手裡茶盞,疑惑地道:“好奇怪的味道!”
奇怪嗎?也許吧。但是對於我,這個世界才是奇怪。
曦雲睿突然回過神,眼神閃爍的強調:“你、你別以為你這麼做我就會接受你……我、我才不上當!”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認和接受。”淡淡的看著杯子裡浮沉搖擺的梅子,“人活一世,不求名利榮華,但求無愧於心。”
人活著,是為自己,人活著,是為心。只要對得起自己的心,我又何必在乎別人眼裡的我?
可是這顆心……
“你……”愕然地抬起頭,“你難道真的從沒想過回宮嗎?”
“回宮?”低笑了笑,“如果想回去,當初我就不會出來。”當然,現在,有很多事都不一樣了。
“什麼?!你是自己想出宮的!可是母妃他們說是你謀害六皇兄被當場抓住,父皇一怒之下才會把你送到餘暉的啊!”
點點頭,“沒錯,是這樣。”
“那你為什麼要殺六皇兄?十年前你也才五歲吧?”驀地神色一滯,不敢置信地看著我:“難道就是為了出宮?”
呃,很豐富的想像力,雖然他確實說對了一點。
呵呵,其實曦雲睿的思維不錯,只是xing子實在不怎麼樣。
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並未開口回答。
“不對!”突然想到什麼,抬頭怔怔地看著我,“這麼多年來六皇兄好像一直在找你,但決對不是為了報仇。還有,我有一次碰巧聽到他和五皇姐說話,他說是你救了他。”
“哦?”不在意地晃了晃手裡的杯子,“是嗎?”
“是!”
無意在這問題上糾纏,“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我們該想的,應該是眼前的。”
“眼前的?”眉頭一皺,“有什麼可想的,大不了就是死唄!”
有些意外曦雲睿這麼無所謂的語氣,不由挑眉看了他一眼,“為什麼你這麼肯定你父皇不會救你?”
“當然。”眼神稍暗了暗,“從我有記憶開始,父皇從未看過我一眼,不,應該是從未看過我們一眼。小的時候,母妃說只要我認真聽太傅的話,只要我聰明,會背書,父皇就會看到我,就會喜歡我……”自嘲的笑了笑,“但是沒有。像大皇兄那麼厲害出色,父皇都看不到,又怎麼會在意一個小小的我?所以後來我就開始討厭上課,開始捉弄太傅和宮人們……以為這樣,父皇就會訓斥我,甚至處罰我,但是,還是沒有。直到後來,我被二皇叔教訓了一天……”後怕地摸摸鼻子,掩飾似的提高了聲音,“反正父皇是不會來救我們的,他才不會受人威脅。”
“你不怕死?”也許,曦雲睿渴望的不過是尋常百姓最平凡一份親情,就像當初的我,渴望她的愛一樣……
“當然怕了!但那有什麼用?”
“你想走的話我可以讓小白帶裡離開。”放下杯子,“哦,小白就是我的那匹馬。”
“離開?”只見他懷疑地看了我一眼,“現在?”
“我是認真的。”既然能來,那我當然能離開。
唔……糟糕,胃又開始難受了,會是剛剛喝了果汁的緣故麼?不由暗皺了皺眉,看來是一點東西都不能碰了。
“那你呢?”
深吸了口氣,“我?”有些意外他的關心,輕搖搖頭,“我還沒想好去哪裡,再說也有點困了,所以,暫時還沒什麼打算。”
“你!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啊!說走就能走嗎!”氣怒地瞪了我一眼,隨後揮揮手,“我看你是在做夢呢,算了,不跟你計--”
“嘔……”急忙起身跑出亭子,一手挨著亭延,一手緊揪胸口。該死!每次都這樣!到底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
“雲夜你怎麼了?!”
“別過來……”眼角瞄到急跑過來的人,吃力地抬手製止,“我沒--嘔……”
“你、你到底怎麼了?!對了!一定是剛才吃的水果有問題!那個該死的渾蛋!我就說他不安好心你偏不聽!”曦雲睿急躁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低咒。“該死的!我去找他算帳!”
想要開口阻止曦雲睿,卻只能脫力的半跪在地上,等待那無止盡的乾嘔漸漸消停……
……
緩緩睜開眼睛,終於……過去了嗎?
跌坐在石亭外,半靠著石欄,怔怔地看著天邊漸隱的浮雲,應該沒多久吧?可是為什麼我覺得像是經歷了一個世紀?
這些日子,有他在身邊的日子,雖然也會被折騰的精疲力盡,但是,他的懷抱總能讓自己安下心,他的氣息也似乎能驅散這種莫名地反胃乾嘔,可是現在……
自嘲地搖了搖頭,這一次……
既然在意,既然會心痛,那為什麼又要逃避呢?
就算能躲開他,就算能捂耳拒絕一切不想知道的事,又怎麼躲的開自己的心,怎麼逃避的了,暗埋在心底的痛呢?
這麼任xing的跑出來,一開始確實是生氣吧?
說是不在意別人的眼光,不需要活在別人的視線裡,可畢竟,還是不夠,還是不夠啊……
“白老頭,出來吧。我知道你在。”淡淡嘆了口氣,有些事,還是要弄清楚的,不然,太累了。
四周很靜,靜得似乎只剩下我,獨自對著空氣說話。
“為什麼你要讓小白帶我來這裡?”微仰首,輕挑眉,“我只問一次,不回答就算了。還有,我討厭被人擺佈。”
“擺佈?”驚呼聲驀地從身後傳來,“小祖宗你可別害我!”
眼前光線一暗,白老頭一臉恐慌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怎麼?又不舒服了?哎呀!我說小祖宗啊!你就不能安安份份地待在君--呃,瀾、瀾帝身邊麼?以你現在的身體情況,根本受不了這麼折騰。所以我就讓雪琮……”訕笑地摸摸鬍子,“不然你還不定會跑到哪兒去呢,嘿嘿……”
沒理會他的話,身體無力地往後靠了靠。
現在的身體狀況?又是什麼狀況?
“這麼說,我還要謝謝你了?”斂下眉,低聲問。白老頭,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麼?
“啊!?不、不用!不用!”心虛地急急揮手,隨後諂媚地笑笑:“只要你別再對瀾帝耍脾氣,乖乖地別亂跑就好了。你看他那麼寵你,簡直都把你捧在手心兒了,你還有什麼可生氣的?再說了,你呀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咳、咳……”
微眯眼,“也要為什麼……”他究竟想瞞我什麼?
“咳、咳……也、也要為他想想啊!”白老頭的眼神有些閃爍,然後故作感嘆的說:“他不惜以‘血誓’救你,你卻還不信他,你說他會怎麼想啊?唉,虧他還是堂堂一國皇帝……”
“夠了,我不想再聽你羅嗦,說點有用的。”無奈地開口阻止,“你讓我來這裡,到底有什麼目的?”
“目的?沒有!老頭子只要你完好無損的等瀾帝來接人就謝天謝地了!”
“哦?”眨了眨眼,淡淡地問:“這麼說,你是故意讓他來這裡的?你就這麼肯定,我一定會回去?你就這麼肯定,他們不會對我們不利?別忘了,這兒,可是暉帝的行宮。”
“故意?!小祖宗!你、你可別瞎說!”驚惶地四處瞄了眼,“會出人命的!我這把老骨頭還想多活些日子!所以你這話千萬不能被他聽到,不然我就慘了!”
看白老頭這副驚惶的模樣,還真有些滑稽。
揉揉有些僵硬的腳,“你為什麼對灝那麼顧忌?你是神,不是嗎?”
“神?呃,當、當然!”輕咳了咳,尷尬地摸摸鬍子,低聲道:“可是神也有害怕的事啊!唉,你別以為神很風光,其實我是天天水深火熱……”
“好了。”頭痛的提高了聲音,“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如果還不說出你目的,我就自己想辦法離開這裡。”
“好好好!我說!我說還不行嗎?”偷瞄了我一眼,嘀咕道:“真是的,對瀾帝的時候就那麼可愛,對老頭子我就這麼兇,怎麼說老頭子也算是你的媒……”
不想再聽他廢話,手扶著石欄慢慢站起身,順勢散落的頭髮遮住了我的視線。
“等等!等等!我就說了,就說了!”
只見白老頭身形輕閃,在離我五步外的地方站定,認真道:“我們還是那個目的,就是阻止這場戰爭的繼續。”輕嘆了口氣,“而你,就是唯一能讓他改變主意的人。可是你,卻不願意面對,不相信自己在他心裡的份量。唉,孩子啊,他能把命都毫不猶豫地交到你的手裡,心,又豈會容得下別人?”
“我知道。”暗歎了口氣,低聲道,“你說的,我都知道。”
可是又能怎麼樣?
煩躁地扯了扯胸前散落的頭髮,“可是知道又有什麼用?這腦子裡還是會胡思亂想,心還是會難受!我都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如果在前世,我想我該去看心理醫生了。”
唉,煩死了!
“我是愛他,可我討厭現在的自己!這不是我,這麼不可理喻的人不是我!”深深吸了口氣,輕嘆道:“所以,我才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哈哈!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白老頭一臉恍然大悟,然後撫掌大笑。
微眯眼,“你很高興?”該死的,他是什麼意思?
“呃,沒、沒有!”急忙搖頭否認,隨後別有意味地掃了我一眼,戲謔道:“你現在這些反應再正常不過了。也許再過幾個月,也許是幾年,嘿嘿,你就會沒事了!”
幾個月?幾年?耍我嗎!
“告訴你,解決這些問題的辦法很簡單。你只要乖乖的待在他身邊就好了……”
又是這句話!白老頭,你當我是什麼?!深吸了口氣,壓下心底的煩躁,淡淡的道:“你真的很想阻止這場戰爭?”
“那當然!”只見他眼睛一亮,急切的看著我,“你改變主意了?你打算幫忙了是不是?啊!太好了太好了!這下看那老傢伙還怎麼說我一無所成!”
低下頭,掩去眼裡的暗笑,輕輕點了點頭,“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行!別說一個,十個百個都行!”
“是麼?”不可置否地反問,“那就好。”有一下沒一下的擺弄著手裡的頭髮,“其實也沒什麼,我只不過是想要你的一樣東西罷了。”
“東西?”白老頭疑惑地上下看了自己一翻,“我身上沒什麼寶貝,倒是你,隨便拿樣出來都不是尋常的。”
“有。”無所謂的點點頭,“而且我早就看它不順眼了。”
白老頭,我說過,別再讓我看到你的,否則……
“不順眼?是什麼--”
嘴角微揚,趁他愣神的時候,身形一閃,一把扯住他的鬍子,“就是這個。”手起刀落,隨後旋身退開。
“啊!!!我的鬍子!我的鬍子啊!”
白老頭怔愣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回過神,痛心疾首的盯著我手裡的東西,滿眼的不敢置信。
“小祖宗!我的小祖宗啊!你看什麼不順眼都行!為什麼偏偏是我的鬍子啊!你知不知道,那是我留了千年才好不容易留下的啊!千年!整整一千年啊!”
“千年?”疑惑地挑挑眉,“一千年它才長這麼一點兒?”作琴絃我都嫌短呢,還不如小白的尾巴。
“你、你!”
“不用謝我了,反正我也不會幫你修理剩下來的胡茬。”讓你再捉弄我。
“我、我……”白老頭的手顫抖地指著我,卻斷斷續續地說不出話。
“你怎麼樣?”甩了甩手裡這把不是很長的白色鬍子,嗯……鬍子跟頭髮除了長的地方不一樣,其它好像沒什麼區別嘛。揮了揮手,“如果要走的話,請自便,恕我不送。”
“你、你氣死我了!我、我……”白老頭一臉怒氣地瞪著我,視線落在我的手上時驀地變得心疼萬分,哭喪著臉,“我的鬍子,我的鬍子啊……”悔恨地捶胸頓足,恨恨地低咒道:“就知道懷孕的人喜怒無常,我幹嘛非得去惹這小祖宗啊!活該!都是我活該!”
“你在嘀咕什麼?”眉頭輕挑,淡淡地問。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賭氣地大聲嚷嚷,突然神色一變,皺眉道,“有人來,我先走了。”看他心疼的摸了摸下巴的胡茬子,哀怨地道:“鬍子已經被你剪了,你可別忘了答應的事!還有,以後有事就找黑老頭吧,我、我沒臉見人了我!”
呃……呆滯的看著白老頭消失的地方,忍不住失笑。
“咳、咳……”
其實,他也挺可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