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慕容府,我裝作不經意的四下張望一週,突然提氣拔足狂奔,不出所料,身後出現一縷明顯的氣息,也保持同樣速度跟在我身後,在我全力狂奔下還能跟上速度的人,想來也知道會是誰了。
嘴角一絲冷笑,我猛然就地一個旋身,虛踩在一株柳樹的樹梢上,負手而立:“蕭王爺,有何貴幹?”
蕭遠辰見被點破行蹤也不尷尬,反而大大方方的幾個提縱來到我身邊:“元宵佳節,自然是尋小月出來賞花燈了。”
“王爺雅興,在下真不知賞燈還需暗中尾隨一日卻不肯現身的。”
此人臉皮千錘百煉,被說到尷尬處也絲毫不見羞赧之色,反而挑了眉,一副大感興趣的樣子道:“哦?本王對自己的隱匿追蹤的本領還是頗為自信的,不知你是如何那麼早就發覺的?”
“蕭王爺隱匿之術天下無雙,不然上次在王宮,也不可能等到王爺出手攻擊,在下才發覺,只是我若說僅僅是殺手的直覺,不知王爺是否認同?”
“本王相信,不過天下人若都有如小月這般的敏銳直覺,那本王的隱流實在應該早早解散的好。”
聽他一本正經的叫“小月”我心頭無名之火猛竄,“王爺一國股肱,請自重身份,不要戲弄區區在下。”
、
“哦?我對小月實在是激賞尤加,愛惜尤不及,何來戲弄之說?小月冤枉我了。”
我額頭青筋暴起,這厚臉皮的人叫的越發得寸進尺了,“明人不說暗話,王爺有何目的請明言。”
“小月多心了,本王實在是因為不日即將歸國,心中對小月十分不捨,故爾趁此良辰佳節,邀小月飲酒話別。”
“在下與王爺身份特殊,各為其主,不宜結交,恕在下不能赴約。”對這人躲尤不及,哪有送上門去的道理。我當下冷冷拒絕。
“哦?可半月前本王在皇宮裡還為小月效過死命啊,想那蕭國的奸細武功高強,本王殺他可是費了一番力氣,還身受內傷,將養許久才痊癒的啊。”
明明白白的挾恩求報!!!而且他能被那蕭國的草包打成內傷?那人不被他的護體罡氣震成內傷就不錯了……
我明白今日對上這個無賴是不能善了了,講道理無異對牛彈琴,冷嘲熱諷他又視若無睹,明刀明qiang的來,以此人的武功,很難不動聲色的解決,況且好歹是一國王爺,大庭廣眾下打起來弄不好會造成兩國交惡……
我忍……“承蒙蕭王爺大恩,日後在不影響我國利益前提下,王爺可以令在下做一件事。”
“可我若日後沒事情讓你幫忙,那你不是白得了我的好處?”
這個徹頭徹尾的無賴!!!我再忍……
蕭遠辰無視我已經氣的鐵青的臉,竟然從懷裡掏出把摺扇,裝模作樣的搖起來。
這臘月天氣,一個穿著夜行衣的人站在樹梢搖著摺扇,不知道被人看見會是什麼感想,偏偏這位王爺毫不自知,還搖的起勁。
“小月啊,剛才跟你出來的那小孩實在有趣啊,又是慕容家的幼子,我請他去北狄做客可好?”
赤囧囧的威脅!!!
我咬著牙根努力剋制抽刀砍人的囧囧道:“那是在下徒兒,請王爺不要做對他不利之事。”
“哦?可是他對我北狄也許有重要的用處啊……”
憑你們的本事就是綁了當朝太子去也絕非難事,鬼才信一個區區世襲侯府裡最不得寵的小公子對北狄有用處!
我……忍無可忍……
已經氣得三尸神暴跳,七里竅生煙,手腕一翻豪嵐在握,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蕭遠辰,你若對我徒兒不利,在不管你是何身份,天涯海角在下誓必追殺到底,你清楚我是否有這個實力。”
不愧是隱流首領,面對我森冷殺氣,蕭遠辰依舊一副輕鬆閒適的姿態,只是眼中有一抹銳芒瞬間閃過。而後歸於平靜。
“哎呀,小月生氣的樣子實在是有氣勢呢,不過你都說了,咱們身份特殊,各為其主,連一起喝酒的交情都沒有,你如何好乾涉我北狄的內政啊?”
繞這麼大的圈子,軟硬兼施威逼利誘,竟是死活要我陪他去喝酒……
“雖說身份特殊,可難得蕭王爺有雅興,在下又怎好拒絕。”不就是喝酒嗎?能儘快打發掉這瘟神,就是鴻門宴我也去!
“呵呵,小月若早這麼痛快,本王就不用費這一番口舌了。”
這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混賬!!!
我把豪嵐收進袖中,冷冷道:“請王爺帶路。”
已經被他氣的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再多聽這人說一句話,我真怕控制不住自己,直接一刀砍過去……
蕭遠辰在前面帶路,我在後面不遠不近的跟著,那道黑影身法飄逸,輕功卓越,如果撇開本身惡劣的xing格不談,倒是個難得一見的俊傑……
然而僅僅是“如果”!這個無賴和俊傑二字絕對沾不上邊的。我在心裡惡狠狠的對自己說,完全沒有意識到原來根本七情不動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眼前這人輕易的攪亂了情緒。
萬萬沒有想到,蕭遠辰竟然帶我去了他們北狄在京城的暗樁!一間普通的民居院落,內部花木種植卻是按五行八卦佈陣,一般人若是進到陣中定然被困在其中,我不由暗暗佩服他的實力,一個暗樁設計的如此不凡,足見隱流的整體實力。
可是如此坦白的將實力暴露在一個可以說是對手的人的面前,到底是何用意?
我猜不透他此舉的企圖,是示威?是示誠?還是別有什麼用心?凝神聚氣放出五感探查,周圍一個人也沒有,看來他是早有預謀故爾遣散了院裡所有的人。
蕭遠辰大大方方的將我引致內室暖閣,說聲抱歉就轉到屏風後面去了。
我藉機觀察屋裡的情況,簡單大方的擺設,雅緻名貴,卻又不虛浮奢華,足見主人的高雅品位,最主要的是屋裡不象是設定了機關暗器的樣子,一眼瞟到榻上一張紅木小几,擺了一壺暖酒,兩幅牙箸,三樣精緻小菜,酒是醇香的花雕,菜是清淡的小菜,湊近仔細檢查,包括杯盤桌椅,酒液菜蔬,細細看過,沒有絲毫下毒的跡象,難道他費了那麼大的功夫真的是為了把我請到這裡來喝一杯酒?
想到那人狡猾如狐,不可能做毫無目的的事情,但這屋裡又實在檢查不出任何異常,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時,見蕭遠辰從屏風後面轉出來,已經換下了那身夜行衣,穿了一身中原王孫公子常穿的錦衣,丰神俊朗,一張臉既有北狄硬朗的線條又有蕭國略帶柔和的五官,手中依舊拿著剛才那把摺扇,若不知道此人真正身份,大街偶遇還到是哪家遊學的貴公子。
可我知道眼前這人是堂堂隱流首領,絕對不是什麼易與之輩,也絕非表面上的那麼無害良善。
一動不如一靜,打定主意我坐在榻上看著他並不開口。
蕭遠辰倒是落落大方,啪的一聲合攏摺扇,隔著小几坐到我對面,露出招牌的笑臉:“都檢查過了?沒問題吧?”
沒有某人刀qiang不入的厚臉皮,被點破心思,我臉驀地發燙,生出一股錯怪好人的愧疚,當下一躬身:“在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王爺恕罪。”
那人一臉笑意不改,拿起摺扇又晃了晃道:“不算不算,我本也未安什麼好心。”
這人……我氣結,一時無語。
無視我的反映,蕭遠辰自動提壺斟酒,又遞過牙箸來道:“來試試,中原的美酒美食實在是北狄的烤肉沒法比的,這三樣都是素菜,你嚐嚐看。”
難為這人有心,上次不過簡單提及我不食葷腥,他就記在心裡了。
我打定主意靜觀其變,於是接過牙箸道聲謝,夾了片冬筍入口,竹子的清香,加上烹飪得當,不油不膩,雖說我是不挑剔飲食的人,往常執行任務,一張乾硬的餅可以就著冷水連啃十天,但是並不表示我分辨不出食物的好壞。
咀嚼嚥下,我微笑道:“真是精緻的食物。”
“不錯吧?來,再嚐嚐這二十年的花雕,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呢。”
“酒就免了,在下不飲酒。”對於任何會令人不清醒的東西,我一向是不碰的。
“可惜,可惜,少了對飲的樂趣。”蕭遠辰搖著頭,一副遺憾不已的樣子。
“辜負王爺美意了。”又夾了一箸芹菜,入口清脆,這當王爺的人就是會享受啊。
“的確,本想把你灌醉直接擄回北狄呢,看來沒希望了。”
厄……我一口噎住,這人總是能在不經意的時候做驚人之語……我不知道作何回答,只能悶頭吃菜。
“看來小月對本王的手藝很是肯定啊。”對面的人,只是飲酒,夾了菜卻不入口,只顧送到我面前。
“嗯?這……都是王爺做的?”看不出來,這人還是個上得朝堂入得廚房的全才。
“有何稀奇?在蕭國為質子十二年,不會自己謀生豈不造成餓殍了。”
早就聽說,質子在別國身份尷尬,地位低下,有時難免會遭人暗算,受人為難,看蕭遠辰,恐怕那十二年在蕭國過的是異常艱辛吧,無怪乎他會有這狡猾詭詐的個xing,憨直之人在那種惡劣的環境中是無法生存的吧。
心中一陣感慨,對眼前這人的態度,不禁軟化了些:“蕭王爺能又今日,想必歷盡艱苦吧?”
“是啊,那幾年簡直不堪回首啊。”一聲嘆息,而後話鋒突轉,“小月隨我回北狄吧,也好撫慰我受傷的心靈。”……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好在今日數度受他打擊,我多少對他的說話方式有點免疫了,對那後半句話不予理會,我低下頭繼續專注的——吃菜。
一餐飯在我埋頭吃飯和蕭遠辰埋頭飲酒的沉默氣氛中度過,看看桌上已經告罄的杯盤碗盞,我一拱手起身道:“多謝王爺款待,已經四更天了,若無事在下便告辭了。”
不見迴應我抬起頭,正對上蕭遠辰那張臉,撤去了平日戲謔的笑意,目光敏銳如鷹隼,整個人如一柄出鞘的利劍般,散發出逼人的銳氣。
我直視他的雙眼全身戒備,防止他突然發難。
最後還是蕭遠辰先開口,結束了這場對峙:“月,你真的不願隨我回北狄?”
用的是“月”這個稱呼,足見他是嚴肅的發問。
“職責所在,王爺應該明白。”兩番交鋒,對這個惺惺相惜的對手,我給予最大的尊敬。
長嘆一聲,蕭遠辰將手中摺扇和上遞過來:“也罷,本王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這扇子你拿去吧,權做紀念,此番中原之行,碰到你這樣的對手,本王亦無憾了。”
接過來才發現這扇子大有玄機,不僅比平常的扇子重了一倍,那硬玉為骨,天蠶絲為面到了會武功的人手中簡直就是可攻可守的防身利器,扇骨中還藏有二十枚銀針,扇柄處有一個隱秘的機括,輕輕一按,那二十枚銀針激射而出,近距離很難閃躲。
“這禮實在太重,在下身無長物,無以回贈王爺。”
“無妨,我也不是拿它跟你換什麼的。”蕭遠陳揮了揮手,臉上突然又換上狡猾的微笑,“再說,你也不是白白得了它去。”
我立時戒備,這人一這樣笑,保準有什麼yin謀詭計。不出所料,提氣時發覺身上又是真氣全失,明明剛才已經仔細檢查了,沒有發現異常,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低頭看見手中的摺扇,我醒悟過來,咬牙切齒道:“蕭王爺……你好!”
那人隔空一指彈過來,點住我的囧道,笑道:“反正已經四更天了,小月不如留下來過夜好了,本王明日就動身回北狄啦,你就多陪我一會吧。”
“王爺的留客之道還真是特殊啊。”我第二次著了他的道,暗罵自己不知吸取教訓。
“哎,我若不如此想留下小月實在是困難呢。”裝模作樣的皺皺眉,又道:“小月若答應留下過夜我自然會給你解kai囧道。”
“好,我答應。”我咬牙。
“可是自願?”
“自願!”我繼續咬牙。
“不勉強?”
“不-勉-強!”我想宰了他。
隔空一道氣勁打在身上,囧道解kai,我活動下手臂道:“請王爺把解藥給我。”
“啊?什麼?”某人裝傻。
“在下已經答應留下,請王爺賜解藥!”
“啊?可我沒答應給你解藥啊!”某人一臉無辜,快速寬了外衣,窩到榻上蓋了被子。
“你……”我目齜欲裂。不過他剛才確實沒答應給我解藥……
“怎麼小月不休息嗎?暗部的第一人為本王守夜,本王實在是受寵若驚啊。”那榻上的人有恃無恐繼續挑釁。
我知道再跟這人說話非氣出內傷不可,直接望床榻上走去。
“哎,麻煩順手滅了燭,有光亮本王睡不安穩。”
我走到燭臺前將蠟燭直接拔下一撅兩段,摜到地上踩滅,復回到榻前,和衣而臥,沒有注意到某人奸計得逞的笑容。
凌晨睜開眼,看見蕭遠辰還在一旁沉睡,我輕手輕腳的下榻,理了理微微有些皺的衣襬,提氣一試,知道一夜的功夫,那復辰的藥xing已經解kai,走到桌旁猶豫了一下,拿起那柄摺扇納入袖中,啟開門扉展動身形,消失在晨光中。
聽得人已經去遠,榻上蕭遠辰睜開眼睛,幾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