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開始覺得心跳加速,眼睛貪婪的掠過江南每一寸面板,泛著潤澤光芒近乎透明的雪白面板,還有清瘦線條分明的肋骨,無一不散發著令人驚訝的完美氣息,他愣怔了許久才聽到自己略顯沙啞的聲音道:“你還好吧?”
江南對著他的目光若有所思,掙扎著去取衣服,腰間突然一冰,小鬼滲著寒意的手已經將他腰攬住,緊張道:“是不是撞到哪裡了?”
江南發覺胳膊開始發酸,不得不苦笑著將身體的重量移到他身上,掂腳取過衣架上的衣服,額頭上已經痛的滲出汗珠。
幫著江南穿好衣服,小鬼已經發現自己手心裡全是汗,從未有過的緊張,或許還帶著興奮。
水霧散開,江南眼中的小鬼愈發清晰,濃黑的眉毛微微皺著,大眼睛裡亮光閃動彷彿一汪清泉,略顯稚氣的單眼皮看上去很是討人喜歡,粉紅的唇角微微翹著卻並無笑意。
他無端想起肖亞清來,還有朱奇奇趾高氣昂的臉,兩人站一起活脫脫的金童玉女。小鬼他……將來也會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吧?江南手心中一動,當下用力推開小鬼,強忍著對他微笑,伸出兩指比畫道:沒事的,一點小傷,擦點藥就好了。
小鬼咬唇看著他,怒意慢慢聚上嘴角:“都不能走路了,還是小傷麼?!”
他依舊是當初離開時的模樣,氣勢卻與之前大不相同了,這樣突如其來的凌厲眼神和隱忍表情,轉變之快讓江南措手不及。五年時光已過,誰都不會站在原地,自己豈不是也變的圓滑失了所有的稜角,難道還指望著一切都能回到從前那般溫馨毫無隔閡麼?
江南扶著門慢慢往外走,腳下又是一滑,未有預想中的疼痛,卻是小鬼將他緊緊攬摟抱住,含糊不清道:“笨蛋。”
直到被抱到沙發上時,江南的心還懸在空中,彷彿生了翅膀盤旋許久終於落了地,居然被人罵笨蛋?而且對方還是自己一直嘲笑的那個!士可忍熟不可忍!倘若是在五年前,江南定賞他一記爆粟,如今將手舉起來快是觸到他額頭時卻猶豫了,停了許久卻終於收了回來。
兩人終歸生疏了。
小鬼略帶雀躍的眼神一點點的暗淡下來,盯著江南看了許才起身道:“你坐著別動,我去拿藥。”不自覺用的命令語氣,這讓江南對著他的背影愈發迷茫。
很快將藥箱搬過來,小心翼翼的用碘酒將傷口消毒過,江南抱著枕頭眉毛上下飛舞不停,卻是疼的,小鬼看的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並沒有傷到骨胳,只是磕破點皮罷了,你裝這麼誇張做什麼?”
裝的?!江南對他怒目而視,換你來試試看?!
小鬼看他表情忍俊不禁:“好好,我不說了。”纖長的手指輕輕按壓傷口附近替他包紮,冰涼的觸感消去不少疼痛的灼熱,江南下巴指指桌子。
一杯溫水很快遞了過來,江南舒服的歪在沙發裡眯起眼睛。
還記得在燕陵上學時,只消一個眼神,名少便知道他想是什麼,這種被人侍侯的感覺,還真是久違的說。
名少?突然,他想起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的事!差點都要忘記了!江南飛快的坐起來穿鞋,膝蓋上的疼痛也顧不得了,走出兩步後卻痛的半步也移不開了。正在尋找可以扶持的東西時,剛碰到小鬼放完藥箱回來,不由分說的將他拽回。
傷口重新崩裂,血很快染紅了紗布,小鬼按住他:“你想做什麼去?”
江南著急的示意他取紙筆,飛快寫下幾個字:“我要去魚夫廟。”
小鬼困惑不解:“去廟裡做什麼?”
“名少,在那裡,滿十天了,我要去接他回來。”
江南寫完後看向小鬼,卻發現他臉色略顯yin暗:“陳名少?”
江南點點頭,又掙扎著站起來,小鬼並未再阻攔他,波瀾不驚問道:“死了?”
胸口突然一窒,江南如遭重擊,他並未回頭,猜不出小鬼此刻臉上的表情,但他能用如此輕鬆的語調講出這兩個字,想來也不會悲傷惋惜到哪裡去。
想起三人一起渡過的歡樂時光,江南目光又露出些許憧憬,片刻後已恢復平常,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小鬼望著他的背影冷笑,兩人關係還真是好啊,腿都疼成那個樣子了還跑去接,緩一兩天都不可以麼?!
江南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小鬼追了出來,慌張道:“你在家吧,我去接。”
江南一愣,小鬼已經飛快跑出去了,順手將門也哐鐺一聲關上,江南困惑的拉了幾下門,又怒又好笑,他居然把門鎖上了!
“現在住你們家的那個孩子,他的身份無比尊貴,是冥王的唯一的兒子,並非普通人類”……江南偏頭想了下,小鬼也算是鬼呢,應該能看到名少吧?心下稍安,剛是轉回屋內,卻聽有人在門外拼命拍打:“有人在家麼?”
反覆問了幾聲無人理會,一個高個兒男人著急道:“別叫了,門都鎖著呢,這可怎麼辦,先把孩子送醫院吧!”
“這孩子燒的不清,不給他家裡人知道,將來萬一有個好歹,我們怎麼說的清啊。”瘦小女人嘀咕道。
男人一把將她懷裡的孩子抱過來怒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想那些沒用的!”
被男人抱在懷裡的孩子,正是樂樂。他此時小臉紅通通的,盯著門的眼神已經有些煥散了,手裡無意識的緊抓著玩具熊,小聲呢喃道:“爸爸,我好熱。”
男人大手撫過樂樂額頭,愈發焦急,撒腿就跑,衣領卻突然一緊,有人將他從身後扯住了。
“你這女人!”男人猛然回頭,卻嚇了一大跳,面前的正是清秀斯文的神秘鄰居,一臉著急的看著樂樂。而自己的女人此刻則嘡目結舌的站在遠處,一幅受了驚嚇的表情。
男人連忙解釋道:“孩子正在我家門口玩,不知道怎麼就暈倒了,快點送醫院吧。”準備將樂樂遞給江南時,卻嫌他身材單薄收回道:“還是我來吧。”
江南心急如焚的跟在後面,膝蓋疼如針錐,卻是絲毫都不敢放鬆,樂樂,剛才還好好的說去和鄰居家小貓玩,怎麼一轉眼就病成這樣子了!一面顛簸奔跑一面自責。
焦急不安的渡過兩個小時後,樂樂終於恢復了清醒,燒也稍退了些,抬手抓著江南撒嬌:“爸爸,我難受。”
一句話又讓江南心疼許久,又是拿糖果又是做鬼臉的,樂樂笑的格格響,惹得旁邊幾個小病號頻頻側目。
“他們的爸爸都沒有樂樂的爸爸好看。”樂樂得意的衝江南吐舌頭。
江南聳聳鼻子,用自己的額頭對上他額頭試探體溫方才放心下來。
天黑時樂樂已經徹底退燒了,江南長長的鬆了口氣,才突然發現膝蓋已經腫了一大塊,血將褲子都染透了。樂樂滾在病床上不肯起來:“這裡好舒服,還有好多小朋友,我不要回家。”
江南對這個出生就失了母親的孩子打心裡疼愛,別說動手打了,連個恐嚇的眼神都沒有給過一個,此刻也只能無可奈何的看著他耍賴。
只要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寵他一些也無妨,心中這般想著,樂樂卻突然爬了起來:“我要回去跟哥哥玩兒,爸爸揹我。”
江南自然不會拒絕,揹著他穿過大街小巷,疼並幸福著。
“爸爸今天好慢哦。”樂樂突然冒出一句後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江南苦笑,能把你揹回去就不錯了,小傢伙還抱怨。
家中燈火通明,小鬼坐在客廳裡臉色yin沉,看到江南彆扭的走姿後嘴唇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一語不發的將樂樂撈下來。江南靠在沙發上急速喘息,小鬼已從臥室走出來了,沉著臉嘲諷:“你身體倒是利索,門反鎖著都能跑到外面去,還揹著人回來了。”手裡卻是提著藥箱,有條不紊的幫他換藥。
江南苦笑一下,不加辯解,疲倦剛欲閉眼卻突然睜開,緊張的看著小鬼,不知名少怎麼樣了?
“哼,”小鬼從鼻子裡哼出一聲,然後掏出個瓶子來,倒扣在掌心,撥起來便多了一個模糊霧狀的魂魄在掌心,剛要交給江南,卻突然開豎眉問道:“你打算這樣子多久?”
指的是和名少共用一個身體的事麼?江南搖頭,不知道,他對名少總是懷著愧疚感,明白他心意後更是無論如何也不和放任他遊蕩了。
江南伸手接過來,毫不猶豫的將魂魄吸入肺腑。
名少,名少?江南欣喜的叫道,卻始終未聽到任何迴應,他開始著急,小鬼看的真切,酸酸道:“你不用著急,他魂魄離體太久,過兩三天才能復原。”
江南看他臉色坦蕩,方才安心下來,注意力重新回到膝蓋上,疼的呲牙咧嘴。
小鬼倒是顯得有些開心,幸災樂禍道:“現在知道痛了吧?活該。”看江南臉色不善又連忙安撫道:“你坐下別動,我幫你換繃帶。”聲音明顯輕柔許多,江南卻嗤笑表示不屑。
小鬼搖頭,表情里居然帶了幾分忍讓,換好藥後猛然抬頭,冷不丁和江南撞了個正著,兩人捂著腦袋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
“你看什麼?!”小鬼羞怒道,江南訕笑,只是曖昧不明的緊盯著他的臉看。
兩人對眼許久,江南似是有些困了,哈欠連連。小鬼皺著眉頭將他扶到床上雲,略顯粗魯的拉過棉被後道:“你先睡吧,我出去買些吃的。”
江南目光閃動,對他笑了下,遞給他一個紙團。
小鬼接過後迅速跑到客廳,灌下一大杯水後撫著胸口,淡定淡定……不就是對自己笑了下,他經常對自己笑的。心中卻浮一絲莫名的甜味,喜意浮上眼梢,待心情平定下來後,他開啟紙團,卻突然感覺如墜深淵。
“樂樂很喜歡你,就做他哥哥吧。”後面加綴的卡通笑臉顯得格外刺眼。
小鬼心中絞痛,呲角卻浮起一絲冷笑,呵,你是他的爸爸,而讓我做他的哥哥?江南,你也不看看自己的年齡,能有我這麼大的兒子麼?!
哥哥……去死吧。手中的紙團瞬間化為塵末,他開始前所未有痛恨起樂樂甜甜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