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陳府裡自然鬧出了大事。
陳家的人是個個倒了八輩子的黴,才又遇上這麼一遭。撇開先時他們的小公子身受重傷,差點掉了xing命不說,如今人才剛能下地,卻又嚷著要到窮鄉僻壤受苦了。不要說老爺夫人聽了不許,便是個下人知道了,也覺得陳家公子此次委實無理。
常說道寃有頭、債有主,陳公子這次受了教訓,也就當是上輩子虧欠別人,如今還過便該算了。可教人搧了左臉巴掌,還笑著迎上右臉去給人打,那卻是絕對沒有的道理﹗聖人常說以德報怨,也只是教人不去計較,可沒說被人欺負到頭上,還笑哈哈的恭維著老爺的巴掌疼不疼,要不要歇著再打?
然而所謂家門不幸,往往便是如此。陳家的一門生意雖看著乾淨,可暗地裡不知是不是沒有少做見不得人之事,如今才會遭著報應。看他們家裡那個活寶,一哭二鬧不說,未幾還真的學著戲曲裡的潑婦勁兒,提出根繩子來就往樑上套,唉,好好一個含著金鎖匙出生的,還真是作孽。
他若只是在自家折騰也好,可這麼一鬧,卻又不免驚動旁人。看著史家的公子徐徐趕至,旁人都不免嘆這新郎倌可憐,洞房花燭之夜教這人毀了不說,如今正值新婚燕爾,卻少不免要為這痴兒皺眉。
「賢侄,你來了就好,快來勸勸﹗」說來諷刺,這陳老爺一見史滌生,不覺卻喜笑顏安。忙把人拉到廳中心去,卻往樑上一指。
只見一度白綾輕輕的垂下一個彎兒,也虧陳百應好本領,忍著傷痛,竟也能躍到大梁上去坐著,頸上還不忘把那半個彎兒套上。史滌生蹙額顰眉,再往下邊一看,旦見陳夫人滿臉愁容,眉頭不展的坐在枱旁,早已是一副心力交瘁模樣。
史滌生繞著廳子走了兩步,停在一個白衣人身旁,暗聲卻怪責道:「石盟主好雅興,既然有空,何不幫忙?」
「幫忙?」石克和看戲看得歡樂,一時也不忍把目光撇開,仍舊抬頭往樑上看去,一邊卻在與史滌生交談起來。「我要把人帶下來容易,可要絕了他的念頭可就難了呢……」
「哼。」史滌生順著石克和的目光看上去,不覺冷笑一聲。「若不是你,他能生這個念頭?」
石克和卷卷袖,雙臂交抱起來,督定了就是要袖手旁觀:「史公子說得好,凡事有因必有果,善惡到頭終有報,你要怪責我,未免是遷怒於人了。」
「呸﹗」聞言史滌生也懶得理他,抬起頭來,卻往上邊喚道。「呼之﹗別鬧了,快下來﹗」
陳百應在上邊聽得這一聲,先是不覺一笑,隨即回過神來,卻又已怒目相視:「我要去見宋嚴武﹗你們休阻我﹗」
「百應﹗你少冥頑不靈了﹗怎能讓你去見那個混賬,嘖,兩個男人的,你……你……」史滌生還未發話,陳夫人倒爭著去罵。只見她一時急怒攻心,氣上心來,竟然連站也站不穩,靠在枱邊便在喘氣。
陳老爺在旁邊看得焦急,不覺便搶上前問道:「夫人,你要不要緊,可是動了胎氣?」
「不……」陳夫人一臉難受,掩住嘴巴,卻是一副欲吐不吐之狀。
陳老爺愛妻情切,一時也沒有顧念樑上的兒子,連連掃著夫人的背,邊在噓寒問暖。倒是陳百應一聽他這話,整個人都呆了一下,也就忘了初衷,從上邊跳了下來,不覺又拉著他爹的袖子問道:「爹,胎氣?」
「哼﹗你娘就是上輩子欠了你,當初懷你的時候辛苦,如今難得有了孩兒,又要受你的氣﹗」陳老爺一時嬲怒起來,不覺卻把氣話說了出口。「也罷,你若真要去,咱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你們不要我了嗎?」陳百應自顧自的念著,身後拖著的一度白綾,此時便更是顯得痴愚可笑。
出了陳夫人這事,一屋子裡的人忙的忙,亂的亂,一時也沒有人再在意當初的主角。陳百應朝房子裡看了看,卻沒有人理他的話。於他回身走了,跨過門坎時被身上的白綾絆了一下,他伸手把布帛扯開,也就把一道白痕遺落下來。
這一切史滌生都看在眼內,想要勸阻,腳步卻又滯礙起來。史公子回首一瞪,卻到扯住自己袖子的人正是石克和:「放手﹗」
「其實你由他這樣,又有何不好的?」
「甚麼?」
「你不是要絕了他的念頭嗎?」石克和笑得了然,那雙眼睛圓溜溜的,也不知閃過甚麼主意。「年輕人每每如是,老是越挫越強,其實你若是順著他的意思走了,他反而會卻步不前。待時候到了,前無去路,人不就回來了嗎?」
史滌生朝著他看,目光如炬,嘴邊卻不覺挖苦起來:「……你圖的甚麼?難道真的是想稱霸武林?」
石克和倒是不以為然,接續便說了下去:「若是利害一致,又有何不何?史公子你本就知道,我圖的不過是些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