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的醒轉過來,雙真覺得全身都在抽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保持一個姿勢太久造成的後果。總之他知道他又昏睡了一段日子。其實這一次睡得很沉,幾乎要感覺不到時間了,只是……肚子好餓……
外面依舊是個大晴天,剛過晌午,初秋的太陽照了進來,襯出一室安寧。
只有他一個人在嗎?
好安靜……
他緩緩撐著身子坐起來,四處望了望。
依舊是之前的那個房子,簡潔乾淨的擺設,狹小卻不失大方。說不上精緻,但很舒服,的確適合療養和隱藏。
其實……說不定是因為只有自己一個人,所以覺得比較安心吧。
雙真很清楚的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嗣元離體了。
比凜預算的時間要早一些,但應該無礙,雖然疼痛感依然殘留在體內,但他能感覺到身體深處的力量在不斷復甦,漸漸充盈四肢。力量恢復的感覺真是好,終於又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不再像之前那麼脆弱不堪一擊。
雖然……有人許諾過要保護他。
他沒辦法依賴別人。不論是相處了那麼久的奇然,還是深交的凜和淺昔,或者……那兩個人……
雙真活動了一下四肢,估量著自己的力氣,看來一般的行動還是可以的。他下了床,慢慢移著步子往房間外走去。腳很麻,好像走兩步就會軟下來似的,他咬了咬牙,扶著牆一點點的挪。不管怎樣,能走就是好事,總好過老是病怏怏的躺在床上。
外廳也沒人,空蕩蕩的,只有偷偷竄進來的微風四處掃著空氣中的塵埃。茶杯三三兩兩的擺在桌上,他伸手觸了觸,還是溫的,想是人出去也沒多久。
他突然瞥見門外的院裡有個人,稍稍吃了一驚。
是希夷。
他正背對著他坐在院子裡,雙真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一貫挺拔堅硬的背影如今顯得柔和了許多,雖然依舊不失他奪目的神采,卻……平添了一份滄桑。
希夷的面前放著一個很大的浴桶。
雙真有些好奇,往院子裡走去。
希夷似乎本來在沉思,聽到聲響,驚了一跳,迅速轉頭看過來。
“你醒了?”希夷愣了愣,看他那樣子,趕緊過來攙著他,“感覺怎麼樣?”
“你不用那麼緊張……”
“能不緊張嗎?”希夷瞪他,“之前一副快要死了的樣子,是人都被你嚇掉半邊魂。”
雙真好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現在他看清了浴桶裡是什麼東西了。
大半桶的水裡浮著個透明的泛著光的球狀物,球裡面赫然躺著個粉嫩嫩的嬰兒。
雙真吃了一驚,“這是……”
希夷點了點頭,“是那個孩子。”
一時間雙真心裡湧起一種微妙的感覺。
這個孩子身體裡留的是芸和希夷的血液,是他們兩個人的孩子,可雙真卻移不開眼不去看這個小傢伙。
嬰兒的眼睛閉得緊緊的,蜷縮著安然躺在球裡面,像羽毛一般輕飄飄的浮在水面上,兩隻小手輕輕握著拳頭,護在胸前。小腦袋上有淺色的柔軟毛髮,讓人忍不住想觸碰一下。
“為什麼要放在水裡?”雙真不解。一般初生的孩子都是躺在床上吧。
希夷臉色有些黯淡:“你……之前受過不少傷吧?”
雙真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
“非遙說本來嗣元在本體外寄養已經很危險,而之前你被刺傷之後為了救他給他換過位置,這已經影響了他,加上之後我的血輸送不及時,凜給你用各種藥壓了下來,這些都給這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傷害。所以他才會提前出世,而且,有些缺陷……”
雙真心裡一緊,“缺陷……是指什麼?”
“這孩子現在還很虛弱,需要待在保護膜裡在水中養一段時間,而且,他的一隻眼睛沒有瞳孔。”
眼睛殘缺。
雙真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拳頭。
他終究沒有將這個孩子保護好……
希夷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對他淺淺笑了笑,“你能護住他的xing命,我已經感激不盡了。“他一直以為面前的人是冷酷而膽小的,可世事真的很難料,竟然是這個他素來瞧不起的人救了這孩子。他在望著雙真第一次投向風炎的懷抱的那一剎那,終於知道自己錯的離譜。然而,他其實還有錯的更離譜的事。
希夷重新轉向水中的嬰孩,話卻依舊是在問雙真:“你想過回帝宮裡嗎?”
雙真不解:“為什麼這麼問?”
“雙真,芸……他還很愛你……”
說出這句話真是費了他好大的勇氣。
在愛上芸的時候,他曾經決定忍受他的三宮六院。他知道芸是一個博愛的人,但他覺得自己不屑去像一個嬌氣的女子一般爭風吃醋,他自認他的胸襟能夠容忍做一個君王的宮妃之一,事實也證明,他在這麼多年裡做到了並且做的很出色。
他不知道的是,他可以接受平等的博愛,卻無法接受他愛的人對另一個人如此特別的執著和……深愛。
他在清醒以後的那段日子裡終於清楚的目睹了被芸隱藏瞭如此之久的感情。熱烈得幾乎要將他燒得屍骨無存。
他再也沒有辦法說他不嫉妒不在乎。
雙真看著他,“你究竟什麼意思?”
希夷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用著異常平淡的聲音在敘述,“芸知道你從沒有背叛他以後的反映我到現在還清楚的記得,他又驚又喜,抱著我笑得好開懷……我從沒見過他那麼的高興……之後,他陷入了對你的瘋狂搜索當中。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晚上他會獨自待在你的寢宮入睡——好像那樣等你就會回來似的。”希夷苦笑了一下,“自從有人企圖綁架我開始芸便在我周圍布了大量的守備,我的行動也被限制了……直到後來風炎不知怎麼突破了防衛,找到了我,將我帶了出去。”
希夷沒有告訴雙真他當時幾乎沒有反抗。
他知道自己心裡早已經做出了選擇。
“你的意思是你希望我回到芸的身邊?”雙真不敢置信的望著希夷。
希夷卻依舊不回答,他笑問:“雙真,你平心而論,你真的不愛芸了嗎?”
雙真沉默不語。
不是已經不愛,只是在決定放棄的時候,早已經把彼此的緣分錯過,又拿什麼去說愛?
心灰意冷不是一朝一夕的結果,更不可能用簡單的愛就能夠挽回的。
“雙真,你於我有恩,我希望你不要再折磨自己和……芸。”糾纏不清是最痛苦的,他做事一向乾脆利落,也不希望這兩個人拖泥帶水,終是彼此傷害,“雙真,你和芸之間,要麼老老實實的放下所有顧忌好好愛惜對方,要麼……乾淨利落的斬斷。”
希夷終於正面看向他。
雙真他望著希夷晶亮而柔和的眸子,竟生出了奇怪的感覺。他甚至覺得這些話由希夷說出有一種難言的力量。
斬斷……
希夷看著雙真,想起了日夜守著他的那兩個人。雙真比他受過更多苦難,卻也比他幸運很多。
“回去……”雙真喃喃的重複著這個字眼,“你知不知道……”他突然苦笑了一下,問道,“你知不知道,藍依已經死了?”
“知道。”希夷平淡的答道。藍依是個魯莽的女子,卻比他更敏感的早察覺了芸對雙真的特別,他從來都不屑與那些喜歡爭著芸的寵愛的人為伍,如今,他卻有些羨慕藍依,至少,她在走之前終於在深愛的人心裡佔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以芸的個xing,會一輩子都忘不了一個對他用情至深,為他而死的人。
雙真乾澀的聲音響起,“那你知不知道,是我親手殺了藍依,斬下了她的腦袋?”
希夷大吃一驚,愣愣的望著雙真。
看來是不知道。
雙真嘆了口氣。
好像……他和芸之間只是場孽緣,每次以為有了一點點可以回頭的機會,卻總是有新的阻礙橫在兩人之間。
彷彿註定了背道而馳。
希夷卻回過了神,只是嘆了口氣:“不管怎樣,我都希望你回去一次……”
“雙真!”一聲驚叫自身後傳來。
雙真一回頭,非遙已經跑了過來。
看來他們辦完事了。
非遙驚喜的看著他:“你醒了?太好了!感覺怎麼樣?”
看著非遙如此緊張,雙真忍不住笑道:“我沒事,就是有點虛……還有點餓……”
非遙笑得眯起了眼,“我們出去辦事的時候順便帶了點吃的回來,走,我扶你進去。”
雙真任由非遙把他扶著往裡面走,抬頭看見風炎靠在門邊上微笑地看著他。
“好點了嗎?”他的聲音顯得平和,雙真反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人。
他點了點頭,“好多了。”
“沒事就好……”
雙真經過的時候,風炎微微抬起的手不經意的穿過了他的髮絲,嘆息的聲音鑽進了耳朵裡。
風炎看著院子裡坐著的希夷,聲音一反剛才的柔和。
“我希望你記住,如今你和我們是同一條船上的人。有什麼事……可千萬別自作主張。”
“你放心,我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