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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以唇封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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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南山,紫竹觀。今夜無月。

夜色沉沉,一燈如豆。枕霞道人在燈下,手捧一卷《軒轅黃帝yin符經》,眼神卻只定在一處,似已神遊物外。

門“吱呀”一聲開了,枕霞聲音淡定:“醺兒……你來了。”

沈醺便只靜靜站在門前,佈滿血絲的雙眼盯緊了枕霞。陸草堂負了雙手,遠遠站在一邊。

“第一次見到你,我就對你父親說,這孩子聰明太過,只怕也不是件好事。”枕霞悠悠嘆道。

“父親卻是因為太傻,才死無全屍!”沈醺嗓音嘶啞,蒼白的臉上泛起不自然的紅暈。

“火生於木,禍發必克。醺兒,你心火過盛,已傷元氣,何苦如此執著。”枕霞心痛地望著沈醺,那份擔心卻是假造不來。

沈醺冷笑,“您又何苦如此執著於那根本就不存在的‘天遁劍譜’!”

枕霞眼神一痛,塵封多年的傷心事就這樣被沈醺毫不留情地掀開,便似四肢百骸被寸寸撕裂般疼痛。“不錯,我又何苦執著於天遁劍譜……以至失去了唯一的好友……十年來,我苦苦參悟,才終於發現你父親並沒有騙我……天遁劍法,原就只在這十個字:‘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枉我身為修道之人,竟不如你一個小小孩童領悟得早……”

沈醺踏前一步,寒光一閃,長劍已在手,“拔劍吧。”

“我怎麼可能對你出手……我是看著你長大的啊……”枕霞搖頭苦笑,“我與你父親相交十餘年,大小較量不下百次,我卻一次也沒有贏過……也正是因為這樣,才心魔暗生,最終害人亦害己……”說著,枕霞拔了松紋古劍,反手便刺向自己,直透胸膛!沈醺一聲驚呼,手中長劍落地。

枕霞道人已是氣息奄奄,猶自強撐著一口氣說道:“醺兒……你原本不是這個樣子的……你父母大仇已報,從此便放下恨意吧……陸,陸谷主……”

陸草堂聞聲上前,卻見枕霞道人面帶微笑,竟已去了。

星光滿天,松濤陣陣,山中小小聽濤亭內,沈醺與陸草堂各提了一壺醮翠濤對酌。

幾杯已過,沈醺已帶醉態,負手望天,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說給陸草堂聽,“十五年前,我爹孃帶我到了紫竹觀,從此‘鴛鴦神劍’匿跡江湖。”

“又五年,八月十五,天水灣,我們一家三口,便要揚帆出海。”

“別說了,你醉了。”陸草堂滿面憂色,望著沈醺搖搖欲墜的身影。

“臨行前卻遇見了五個曾經受過爹爹大恩的人。”沈醺便似沒聽到陸草堂的話一般,自顧自說了下去。“說是無意間遇見,便要置酒為我一家餞別。”

陸草堂站起身來,“別說了。”

“我偏要說!”沈醺仰天狂笑,“餞別!好酒啊好酒,摻了化功散的上好女兒紅!他們逼爹交出‘天遁劍譜’,可笑!世間哪裡有這樣東西!他們就為了那麼一件子虛烏有的東西,當著爹爹的面……”

陸草堂厲聲道:“別說了!”大步上前,已捂住了沈醺的嘴。

“娘……爹……一刀……”沈醺猶自咿咿嗚嗚說個不住,下一瞬,卻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陸草堂以自己的雙唇,封緘了沈醺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沈醺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漸漸合上了雙眼。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良久,陸草堂輕輕放開沈醺,柔聲道:“別說了,我不想聽。”

沈醺將頭埋在陸草堂肩窩,任淚水打溼那一襲藍衫,低聲泣道:“我報仇了啊,我明明已經報仇了……為什麼還是一點都不開心……為什麼……”

陸草堂抬手撫著沈醺長髮,喟然嘆道:“仇恨永遠不能帶給人快樂,你還不懂麼?”

“我們不要再去找什麼假玉無常了……帶我去洗心谷,我們……”

“好,我們回洗心谷。”

武林再起波瀾,江湖中人紛紛傳言:枕霞道人自戕,死前留下遺書,坦言自己因年輕時的一件錯事被李氏兄弟抓為把柄,憤而殺人。事發時終南雙英被師父派到千里之外,直到枕霞屍骨已被火化才趕回,二人在枕霞道人靈前不眠不休,號哭三天三夜,真真是錐心泣血,聞者動容。

劉沛風與溫秀、駱智也只道枕霞道人忽然良心發現,卻不知沈醺與陸草堂曾上過一次終南山。

那張“八月十五,天水灣”的字條,成了一張廢紙,不久便在風中碎為千萬片。沒有人知道,這些碎片曾經殺了多少武林名宿。

也曾有人探求枕霞年輕時的錯事,可是這個秘密,已經被永遠封緘。

誰的身後沒有秘密呢?少一些秘密,便少一些煩惱。不去探索別人的秘密,便是在江湖中活得久一點的良方。事情看起來是什麼樣子,就以什麼樣子接受它,這便是處世之道。

炎炎夏日,亂蟬聲嘶,一輛馬車踢踢踏踏在山間緩緩前行。

車內傳出一個悶悶的聲音:“告訴我,枕霞道人當初到底拜託你什麼?”

趕車的人微微一笑,“殺了玉無常。”

“他自己沒有辦法動手,你又是因為什麼不殺我反而救了我?”

趕車的人沉思半晌。

車內的人急急催道:“快說啊。”

趕車的人故意幽幽一聲長嘆,“哎,我真是瞎了眼啦。”

車內人一腳飛出,卻被趕車人輕鬆躲過,徒惹得二人之間的鐵鏈譁啷啷響了一陣。車內人惱急,卻不動聲色,俯身到趕車人耳邊:“我的仇已報完,你還不肯解kai絕情鎖,難道是捨不得我離開?”

趕車人一抖韁繩,放聲笑道:“你可記得枕霞道人說過什麼?”

“什麼?”

“他說:‘陸,陸谷主……醺兒從此便交給你了’……”

“胡說!他明明只說了‘陸谷主’三個字,也許還是‘陸谷主便交給醺兒你了’……”

“哈哈,你我可都心知肚明,狡辯也是沒有用的。”

“不算不算!”車內人伸手便是擒拿術,趕車人邊笑邊躲,馬車走出一路歪歪斜斜的“之”字。

那天夜裡脆弱無助的沈醺,彷彿一個幻象,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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