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陽郡外,一騎絕塵,直奔入東平王大軍之中。
“聖旨到!著東平郡馬陸草堂接旨!”傳旨太監聲音尖利,東平王李端的笑容曖昧不明。
兩名兵士抬了不能行動的陸草堂到中軍帳內接旨。
那一條訊息霎時傳遍大營:東平郡馬以平民之身平步青雲,東平王親向皇帝請封,封為信陽侯,便留於黍陽軍中助東平王平亂。
待聖旨宣罷,李端大笑上前,拍了拍陸草堂的肩膀,“好妹夫,今後我二人就要並肩而戰了!”
陸草堂雙目中隱隱透出恨意,卻並不答話。李端便只揮了揮手,那傳旨太監一臉諂笑,將聖旨遞在陸草堂懷裡,躬身退下。兩名兵士依樣又將陸草堂抬回東平王寢帳中去,李端自己也在後面隨著。
“怎麼,你似乎不高興?”待帳中只剩下二人,李端柔聲問道。陸草堂依然一言不發。
“我倒忘了,你的囧道還沒解kai。”李端走到床前,伸指解了陸草堂啞囧,“你若肯聽話,又何必吃這一番苦。”
囧道雖已解,陸草堂仍是將臉轉過一邊,似是厭極與李端對話。
“你不願娶迢兒,我也不強逼你,只是這虛名還需你擔一陣子……”
“一陣子,是多久?”陸草堂終於開口,聲音卻是說不出的倦怠。
“江湖中人都以為你已死在沈醺手下,現在他自顧不暇……已經死了也說不定。”李端仔細觀察著陸草堂的神色,卻見他只是淡淡而對,並未露張皇之色,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你不擔心他?”
“那瘟鬼,不會輕易就死的。”
李端眼裡狠戾之色一閃,聲音陡地拔高,“你憑什麼那麼信他?!”
陸草堂恬然一笑,聲音堅定:“我信他,只因他是沈醺。”
“好,好!”李端冷笑一聲,拂袖而起,“今晚眾將為信陽侯設酒慶祝,還請陸谷主賞光了!”
鐵甲陣雖威猛,卻不擅奔襲,否則此夜若偷襲東平大營,必能一舉成功——軍中數十位將領,均聚在中軍帳中宴飲談笑。雖說是宴飲,氣氛卻頗有些微妙。在場諸將都是身經百戰,軍功累累,尚未能封侯;陸草堂以一介草民之身,一步登天,這群人不由得心生不悅,只是礙著李端的面子,不好說什麼罷了。三五成群,推杯換盞,言笑甚歡,卻把陸草堂與李端撇在了一邊。
“陸侯爺,恭喜了。”李端擎了一杯酒,便要敬陸草堂。
陸草堂苦笑,伸手欲端起面前的酒杯,手卻抖得厲害,杯中的酒,點點滴滴潑濺了出來。
“陸侯爺真是嬌貴……”李端輕笑,將手邊酒杯湊至陸草堂唇邊,“也罷,本王就敬你一杯。”
陸草堂輕輕向後一躲,可是李端的杯子追的更快,硬是把一杯酒灌進了陸草堂嘴裡。面對著一群目瞪口呆的將領們,李端若無其事,倒是陸草堂似乎不勝酒力,面上飛起淡淡緋紅。
兩日之後,距黍陽郡百里之遙的小鎮酒家外,一群童兒拍著手唱著兒歌:“信陽侯,鮮花插滿頭,敷朱抹粉足風liu……”
酒家裡一老人搖頭嘆氣,“原以為這東平王是個好王爺,誰知也是個荒囧之徒。”
隔桌青年不愛聽這話,敲了敲桌子,揚聲道:“東平王就是好王爺,至今只有一位正妃,何時荒囧無道了?”
“你知道什麼!”老人不屑,“你可知前幾日皇上新封的信陽侯?”
“什麼信陽侯?”青年一臉困惑。
“這信陽侯,名義上是東平王的妹夫,東平郡主的郡馬。”老人因自己知道的訊息更多而面有得色,“說是郡馬,其實和那王爺的關係不清不楚!”
“老爺子,你可別胡說!”青年哂笑,“王爺和郡馬關係清楚不清楚,你一個老人家能知道什麼!”
“嘿嘿,我老人家?”老人冷笑,“我老人家也沒什麼特別的,只不過是侄子在東平王爺手下做個小小將軍而已。”
青年人連忙湊到了老人身前,“是哪位將軍?東平王帳下那可都是驍將,個個出來都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啊。”
老人得意一笑,壓低了聲音,“就是冷真嘛,他娘就是我嫡親的妹子,這訊息還能有錯?我聽他親口說的,那日皇上封了信陽侯,東平王爺親自下令要各位將領設酒為侯爺慶祝,兩個人坐在上面,也不顧下面這些將軍們的眼光,哎唷……”
之後,聲音漸低,旁人便再也聽不到了,只是偶爾會低低傳出二人詭笑之聲。
角落裡一白衣青年壓低了斗笠,一口飲幹壺中酒,提了手邊劍,出門上馬,揚長而去。
夜深,軍中卻依然燈火通明,中軍帳內,李端正聚了幾名將領對著地圖商議對策,錢先生袖了雙手在門旁侍立。
東平王寢帳前,老婦唐線蹲在火堆旁,一邊撥弄著炭塊,一邊嘟嘟噥噥自言自語著什麼。
帳內,陸草堂閒來無事,半倚在躺椅上,找了一本兵法隨意翻著,只是翻書的手依然抖得如同風中落葉。
帳後,一道黑影悄沒聲息地貼了上來,側耳聽了聽帳內的動靜,見無異樣,自懷中摸出一細細針管,向帳內吹了什麼,之後便垂手靜聽。半晌,陸草堂鼻息沉沉響起,居然已睡熟。
那黑影輕手輕腳掏出刀子劃開帳子,溜進了帳內,片刻,又挾了一被卷溜了出來。將被卷壓在半車茅草下,大搖大擺推出了軍營。
次日清晨,東平軍中一陣騷動——信陽侯失蹤了。東平王勃然大怒,將守衛寢帳的數名兵士各杖責五十大板,逐出營去——對於一向御下寬和的東平王來說,這種刑罰已經是史無前例地嚴厲了,由此也可見這位信陽侯在王爺心中的分量。
只是,即使把守衛趕出去了,信陽侯失蹤的事實卻已無法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