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衣半夜就從水區樓悄悄的偷溜了出來。
他武功低微,但好歹跟了林之遷一段時間,那一點輕功卻是學得不錯,沒驚動一點就飄然離開了這棟給他些許溫情的樓邸。
他形色匆匆的穿過上京錯綜複雜的大街小巷,一身緊身黑衣勾勒出淡淡的人影,他也沒急著去找林之遷,轉了幾跳街巷,一個錯身就進了一座毫不起眼的院子。
前幾日他就叫金尋打探過雲深寺,過得這幾天只怕也出了結果。
他才翻身進去,金尋已然站在了門前,見是他這才放鬆了全身的戒備,走過來恭敬一鞠:“少爺出來了?”
“嗯。雲深寺裡面什麼情況?”
“少爺所料不錯,這雲深寺果真是深藏不露,我著力打探的下屬傳來訊息,說是在寺廟最裡面的偏院住了個帶髮修行的中年人,前幾日潛藏的人得回的訊息說,那人只怕就是上屆武林盟主,化名林上邪的林江!”
縷衣一個踉蹌,金尋趕緊扶住他,看他臉色蒼白,額頭汗淋淋的嚇了一跳。
縷衣襬手,“你繼續說,我不要緊。”
金尋卻始終攙扶著他,慢慢挪進他所住的房子,這才接著說道:“據寺廟的老和尚說,那林江已經帶髮修行了不下七年,前些年還曾出去過幾次,這幾年來卻已經不問俗事一心向佛,呆在偏院研究他的佛經寶典,廟宇裡的和尚皆稱呼他戒空。”
“戒空?皆空?”縷衣閉上眼喃喃,好半響緩過氣來,這才問道:“還有什麼嗎?”
金尋點點頭,“少爺你叫我查林薛的動向,我就叫人徹查了林家的一切,包括你娘到金家後的事情也在內,到昨天也得了確切訊息。”他看了縷衣一眼,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樣,話語也頓住了。
縷衣緩緩睜開眼,眼神空茫的注視著那飄渺的燭火,輕輕道:“說吧,你看我這樣,再壞的結果也不會讓我立刻就死的。”
金尋似有點不忍,他遲疑的道:“我們徹查了林家,林舒死後,林江和林薛也分開了,而……和林江扯上關係的你娘,當年在金家,似乎,生了雙胞胎。”
“雙胞胎……你是說我還有個同胞兄弟?”
“是。那個孩子,也許就是……林之遷。”金尋的語調極緩,一個字一個字格外清晰。
縷衣假裝聽不到都不可能,他抿抿嘴,有點顫抖的道:“不會的,你看林之遷,他明明比我大幾歲,他比我高多了,我們長得也不像,絕對不是,你弄錯了,不會的。”
“少爺你出生就體質纖弱,自小就補藥不斷,後來還服食毒藥,是藥三分毒,你能長這麼大,實在是上天保佑……況且你詢問過林之遷沒有,他比你大幾歲,哪年哪月出生?今年十幾?”金尋一連串的問題出口,看縷衣臉色慘白,終於於心不忍的低聲說道:“林薛當年確實去過金家,這事許紫喬也知道,他是接你娘回林家的,你娘想到你爹並不愛他也就不願回去,情願在金家清苦的過日子,可是那時候恰逢待產,幾人爭執不斷,然後你娘早產了半月。”
金尋似乎也想起了那個堅韌的女子,語調惆悵的道:“你娘在陳家很受寵愛,身體底子也好,早產半月並無大礙,你們也很順利的就生了下來,只是,大家怎麼也想不到的是,產婆出得門來竟然抱了兩個孩子。”
那時候的金尋還不曾來到金府,但他似乎能感受到他所愛的那個女子的每一個經歷,口氣舒緩,慢慢道:“你們出生了,一個像你娘,一個像林江。一個留下來,一個送給了林薛。”
縷衣低首不知想些什麼,隔了好一會,他才抬頭有氣無力的揮揮手,示意金尋出去。
金尋看著他,這個孩子一臉慘白,只那對瞳仁有於鑲嵌了珍珠般,露出一種瑩潤的光澤,波光瀲灩,他一直看著這個孩子,也一直知道他很喜歡那個林之遷,現在弄成這般境地,諒他經歷過諸多世故的人都有點心驚,男人相戀還加上做出兄弟亂lun的事,不說被別人知道了歧視,單單若那林之遷知曉,估計好好一個孩子就要夭折了。
他生xing堅定,不然這麼多年也忍受不住一直看護這孩子,當他知道這些的時候也曾想過是否隱瞞,但是立刻就否決了,上京風雲變幻,林之遷現在急於脫身,對那林上邪的事查得很緊,這事遲早被翻出來,到時候弄個措手不及,不如先告訴少爺,再想想主意來阻攔。
他嘆口氣,為什麼前刻還覺得好好地,這一刻就走到了絕境呢?
“那,我大娘說林之遷是林家叔伯的孩子,也是騙我的?”
“大夫人因該是一直知道此事的,她那日騙你,若不是恨你入骨就是想盡力保護你。”
縷衣咧嘴無聲一笑,這個時候,不管大娘是何思慮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
“那林薛是知道一切的,那他來金家是……”
“你們都長大了,他是想託付林之遷然後去尋林江,不料你和林之遷的事被他看到了,於是……”金尋不再多說,室內靜靜的,只聽得縷衣呼吸越來越急促,他有點擔憂的扶住那個孩子,不料縷衣一把就推開了他,自己有點踉蹌的站起來,緊扣住椅子扶手的纖細手指仿似忍受不住的顫抖起來,他盡力平緩呼吸,可是有什麼一直被壓抑的東西要衝出來,他抬起頭望著屋頂想隱忍住,可是,下一刻,壓抑良久的淤血從喉頭衝出來,縷衣“哇”的一聲,不由自舉的就向前撲了去。
一片猩紅中,縷衣緩緩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