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茗志

第二十三章

南野櫻

“我恨你！！”蘇瑾摔掉刀叉，怒視的目光只在蘇茗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蘇茗呆然地愣在那裡，腦子裡嗡嗡作響，哪個是開端，哪裡又是結局。

果然，如果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鹹鹹的海水裡，夾雜了腥味，染紅了整個天空。

那天開始，蘇茗沒有再出現。他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自己的戀人，或者是，自己的仇人？

瀰漫著濃煙的房間裡，莫影發狠地一口口地吸著煙，一根接一根。這幾天來，他沒少找蘇茗，可是蘇茗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讓莫影頭一次完全摸不著頭緒。

當一個人躲著你時，你是永遠也找不到他的。

吱拉一聲，半掩的門被推開，莫影一個震悚從沙發上跳起來，盯著門口，只是推門進來的不是蘇茗，而是夜晨。莫影的眼神瞬間失了顏色，再次沮喪地栽到沙發裡，把蒼白的手指伸入發隙，嘆息。

夜晨吃了一驚，他從來沒見過如此狼狽的莫影，雖然他聽說到蘇茗失蹤的事情時，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沒想到莫影的狀態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夜晨小心翼翼地走到莫影旁邊，有些侷促地緊抓自己的衣角。

夜晨想伸手安放在莫影的肩上，卻又猶豫了，然後開口問：“影哥哥，你，你這是怎麼了？”

莫影死死地盯著地面，沒有反應，似乎沒有聽到夜晨的發問。夜晨順勢把手放在莫影的肩上，又重複了一下：“影哥哥？”這時候，莫影猛地回頭冷冷地看了一眼夜晨，夜晨瞬間覺得寒氣逼人，馬上把手收了回去。

莫影把抽了一半的煙碾滅在堆滿煙渣的菸灰缸，“說吧，什麼事。”

“沒，沒事。就是來看看你”

莫影又死死地盯著夜晨，盯得夜晨心裡發毛，勾起了嘴角，冷漠地說：“沒，事？”

夜晨被嚇得乾嚥了口口水，“真沒事，真沒事。倒是影哥哥，你怎麼啦嘛！”然後轉移話題，更加軟了口氣撒起嬌來，他發現，眼前潦倒的莫影已經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莫影了，夜晨的眼瞳黯然失色。

“我？哈，我怎麼了？你不是最清楚嗎？”莫影這句話狠狠地扎進夜晨的心臟。

夜晨知道，莫影發狠的時候很恐怖，可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莫影為什麼要對自己？是自己做錯了什麼嗎？

“告訴我蘇茗在哪兒。”莫影不輕不重的語氣現在聽起來最恐怖。

夜晨出於本能地裝傻著：“蘇茗哥哥？蘇茗哥哥不見了嗎？”

遭來莫影的怒視。

“這，這個，我也不知道啊。”

莫影突然拉過夜晨的領結，下手很重，領結緊緊地勒住夜晨的脖頸，使得夜晨喘不過氣來。夜晨突然意識到情況不妙，莫影的反常早就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了，真沒想到自己的同僚竟然會為了一介禍水而這麼對待自己。

早知道如此，當初就應該早點

“咳咳放，放手咳”

“夜晨，我跟他的事，誰都阻撓不了！”莫影有些動怒。

“咳咳不，不值得咳咳你這樣會後悔咳咳咳鬆開”

“我愛他！我愛蘇茗！我愛他啊！”莫影怒吼著，漸漸地帶了哭腔。

他鬆了手。之後捂住臉，失聲慟哭。

夜晨被眼前的場景嚇呆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莫影，第一次看到如冷月一般的莫影在痛哭。

這會是怎樣的痛，一向心如止水的夜晨也隱約感到心臟的悶悶抽痛。為什麼，愛上一個人會是這樣的，變了，莫影變了，全都變了。你看看你，你以前的瀟灑利落去哪裡啦？你現在徒留下一身傷，血淋淋的傷，脆弱不堪，讓我心痛！

“求求你，告訴我。”聲音喑啞不成語調，夜晨平靜地聽著玻璃一點點出現裂痕時的聲音，沙沙啞啞，“他在哪裡”

為什麼你總是可以這麼懂我？你怎麼可以這麼肯定的認為，我知道你的他在哪裡？

“知道了又能怎麼樣，你只不過，只不過會受到更大的傷害而已。何必呢，這不像你了，像以前那樣不被任何事物所束縛住多好。莫頌歌也好，蘇茗也好，都忘了吧。”夜晨不動聲色地坐在莫影旁邊的沙發上，像哥們似的拍拍莫影的肩膀。

一陣沉默。莫影在那個片刻想了很多，自己曾經是一個怎樣自私的人。他最恐懼的事莫過於付出過多的感情，而現在的自己又是怎麼了，就像夜晨所說的那樣，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這是一種悲哀嗎？

不對，不是那樣的。

現在的我才是，在真正的面對自己。

莫影打開了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淡然地說：“沒有結束，也不會結束。我答應過他，不離開他，他跑了，我就去把他給找出來。哪怕下地獄，也要拽他一起！”說這些話的時候，並沒有看著夜晨。

夜晨一聲輕笑，爾後轉為狂笑，“那你不要後悔。”

然後夜晨寫了個電話和地址給莫影，“順道說一句，現在的他，狀態只會比你更糟。”之後的，就要看你們自己了。

夜晨離開後，莫影拿起那張紙死死地盯著，生怕那幾個字跑掉。

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LifeisBook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型書吧兼咖啡廳。店裡總會有著歐洲式典雅幽靜的音樂緩緩流出，暖囧囧調的小屋子，牆壁上掛著馬奈的名畫《TheBeerWaitress》（不過是仿品）。帶著厚實眼鏡的女青年坐在前臺抄寫著什麼，旁邊放著一本合上的《簡愛》。這家店裡隨處可見的是柔和的PH燈。莫影大致掃了一下書架上的刊物，大多是文藝方面的書。

看了一下手機，下午3：00。這家店裡這個時間裡幾乎沒有什麼人。莫影繼續環顧小店，狹長的走廊盡頭，他看到了那個總是逃課卻又泰然自若的傢伙。

還是一樣的整潔的黑髮，有條不紊地翻弄著手上厚實的書，優雅地用勺匙攪著白瓷杯裡的咖啡。

一點都看不出來，這傢伙的狀態到底哪裡比自己更糟了！

莫影就這樣注視著蘇茗，直到蘇茗開始感受到莫影熾熱的目光，抬起了頭為止，一絲紊亂錯愕的表情滑過蘇茗精緻的面容。

半個月前，也就是自己上一次見到莫影時的樣子完全不是這樣的。半個月了，看來這區區半個月來他也沒好過過。這半個月來，自己想了很多，或者說那些思緒不受控制地，如起潮一般歇斯底里地往自己的腦子裡鑽，使命地鑽，拼命地鑽，發了狂似地鑽。他要把多年以前的那些被封存已久的回憶掏出來一點一點地碾平放在手心裡摩挲，以及那些跟莫影一起生活過的片段，零零星星的記憶碎片被一點一點拾起，毫無疏漏，甚至耳熟能詳。到後來，他終於精疲力竭，只想出於本能地找到一份安寧。然而，在這家店裡，他得到了。他不斷地翻閱著文藝復興時期以來的那些藝術作品，面對印象派作品裡的那些暖暖的日光，感到無比的溫暖。甚至有好多次，他終於遺忘了，遺忘了自己。原來人真的可以如此平靜。就像死過了一樣。

下午臨近四點的陽光透過窗子打照在莫影的臉上，掩飾了蒼白。那種柔美的光芒，讓蘇茗覺得嚮往。

蘇茗的手指緩緩地摩挲著書面，一副理所當然地開口說：“不是已經結束了嗎？”

說過這句話的蘇茗在心理暗自笑了一下，我竟然可以若無其事地說出，自己連想都沒有想過的話。

莫影控制住自己全身想要震悚的衝動，他看著蘇茗淡雅地坐在那裡，他還是那個蘇茗，或許只是自己已經不是那個自己了。

“結束什麼？”

蘇茗露出微微吃驚的表情，“咦？夜晨那小鬼沒跟你說麼？”

“”

蘇茗閉上眼，合上書，淡悠悠地說：“我說我厭倦了，厭倦了這個遊戲。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我只是看不慣你對待蔚央蓮的那一套，我討厭你這種隨便戲謔他人感情的傢伙。然後我開始接近你，想要讓你單純地喜歡上我。這個目的現在看起來已經達到了。”然後蘇茗突然看向莫影，很認真地鎖住對方的眼睛：“其實我，最討厭你這種人了。”

“你在說謊。”莫影都不清楚自己哪來的這份自信。因為蘇茗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在撒謊。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我和你，已經不再相交。”蘇茗站起身，從莫影身邊擦肩繞過。

莫影隱約聽到蘇茗那如燕尾蝶的翅膀般微微顫動著的聲音：“忘了我吧。”

你在顫抖。是的，你在顫抖。

因為你總是好冷，就算是被陽光普照著身軀，這樣的身軀裡包容著的是怎樣的寒冷。

只有我知道。

莫影一把抓過蘇茗的胳膊，猛地拽到自己懷裡，發狠地抱住對方，恨不得要把對方揉到自己的身體裡，“你說謊。”

蘇茗掙扎著想要離開，“我沒有！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莫影吻上蘇茗泛白的唇。果然寒冷如冰。那是個貪婪的，狂n.u.e的，霸道的吻。

蘇茗毫不留情地咬了莫影一口。分開的時候，莫影嘴角帶血。

蘇茗惡狠狠地瞪著莫影。而莫影只是戲謔地莞爾一笑。

嘴裡漸漸散開了一種發甜的味道，淡淡的迷迭香的花香。蘇茗感到意識有些散了，頭有些暈了。莫影的臉開始變得模糊。昏倒之前，他隱約聽到那個自己所迷戀的聲音說的最後一句話。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