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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獨不是他自己。
而後,幼小的男孩兒逐漸長大。
曾經渴求過的東西逐漸變得不再重要。他曾經的努力是為了父親的誇讚與母親的微笑,後來就完全是為了自己。
他學繪畫,學器樂,學高雅運動,學六國語言;學禮儀,學歷史,學宏觀經濟,學時勢分析。
他把自己割裂在世界開外,只有不斷地充實自己,才會彌補自己的空虛。
直到有一個重要的人,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那是個只會嚎啕大哭的小嬰兒,一生下來皺皺巴巴的,泛著紅,醜得不行。
母親問他:“小辰,你會喜歡他嗎?”
無所謂。
十歲的小男孩兒這樣想。
他沒有回答母親的問題,只是把按照規矩給小嬰兒準備的禮物送給他,便重新忙碌起接下來的鋼琴比賽。多出來的那條生命彷彿對他沒有任何影響。除了很久不常住老宅的父母在這停留了兩個月。
兩個月後,為期一週的國際鋼琴比賽結束,捧回一座獎盃的男孩兒回到他長大的老宅。
毫無疑問,那對夫妻已經消失了。
男孩兒冷冷地想,瞧吧,果然是這樣。
然而在踏入老宅的那一秒,他聽到了哭聲。
幫傭苦著臉,將嚎啕大哭的嬰兒抱在男孩兒面前,對他說:“對不住了大少爺,小少爺他止不住哭。”
男孩兒沒有理她。
他皺著眉,盯著襁褓中的小嬰兒看。而小傢伙或許是哭累了,終於慢慢止住了啼哭,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臉蛋兒哭得紅彤彤的,然後衝他的哥哥揮了揮小手,緩緩地綻放出一個軟軟的,真實的,“無齒之笑”。
男孩兒愣住了。
嬰兒柔嫩的拳頭被男孩兒細嫩的手掌裹在掌心。男孩兒在這一刻發現,他的等待好像有了意義。
他想起了媽媽的問題。
小辰,你會喜歡他嗎?
“我喜歡他,”男孩兒想,“我會喜歡他的。”
而且,我不會讓他的等待也成為永久的落空。
他會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只要我有。
因為他給了我想要的。
生命的軌跡依舊伴隨著時間緩慢鋪就。嬰兒逐漸長成孩童,孩童逐漸成為少年,而曾經的男孩兒也度過了漫長的生長期,成為青年人。
他是明島最出色最優秀的青年。他早早已經接手了父親的工作,只不過因為父親旺盛的自尊心,便配合地隱藏在幕後。
他的事業蒸蒸日上,但事關弟弟是事情卻和男孩兒曾經幻想的不太一樣。
因為弟弟太叛逆了。
沈奕辰怎麼想都想不明白,曾經可愛的甜甜的弟弟,為什麼越長大越不可愛。
他頭疼地想,明明小言想要的東西他都給他了,明明小言要承受的壓力也都被他一力扛下了,明明小言不需要知道的事情他也都幫他瞞住了,小言到底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他為什麼一直都不高興呢?
沈奕辰看著垃圾桶裡被撕成碎片的禮物,眉頭皺得死緊,有一點說不出的委屈。
他只是把小言小時候的照片做成相簿送給他,提醒他他曾經也可愛過——好吧,其實只可愛過兩年後來的時候都是個小混蛋,他到底為什麼生氣呢?
情感表達方面出了點小問題的沈奕辰,估計永遠都不知道為什麼弟弟討厭他了。
他只是無奈地嘆口氣,把這套相簿的照片全部備份進郵箱,自己一個人欣賞。
唉,弟弟叛逆怎麼辦?
還不是要繼續寵著。
畢竟他還是那個小時候,會乖乖在家等著我,並且永遠在見到我的那一刻,甜甜地喊哥哥的弟弟啊!
變故,是從兩年前開始的。
那一年,沈奕辰二十六,沈奕言十七。
沈伯平五十出頭,終於覺得自己可以把公司交給大兒子,決定辭職讓位。與此同時,沈奕辰勞心勞力地給弟弟鋪好了路,讓他可以直接“鍍金”。
自此,爆發了巨大的爭吵。
在沈奕言眼中永遠冷冰冰的大哥彷彿就是在下達命令一樣:
“內陸的市場我安排好了,你去一趟。”
沈奕言每次一看到這樣的大哥,就暴躁得不行:“我不去!”
沈奕辰:“去。”
沈奕言:“不!”
沈奕辰:“你又在耍什麼脾氣?”
沈奕言:“我耍脾氣?哈?你就總這麼想我?好!我說不去就不去!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去的!怎麼著?你能把我怎麼樣?”
桀驁的少年倔強地瞪著兄長,就差動手了。
沈奕辰卻是真的不明白弟弟什麼意思。他眉頭皺得緊緊的,臉上沒什麼表情,神態卻是認真的:
“我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哈?真好笑啊!我呸!”沈奕言暴躁道,“你滾!我不用你管我!”
沈奕辰是真的愣住了。
之前兄弟倆的吵架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不過沈奕言撂出這樣的話卻是第一次。這句話太狠了,狠得彷彿沈奕辰曾經做的一切都成了笑話。
他幾次深呼吸,終於閉上了眼睛:“……你太讓我失望了。”
這是他們最後一次對話。
前期的投入不能打水漂,沈奕辰自己坐上了飛往內陸的飛機。可沈奕言的話實在是太傷人,沈奕辰在乎的人只有他,所以他一直惦著這句指責,曾經絕對不會被他忽略的危險在他神情恍惚的時刻,悄然來臨。
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謀殺。
是謀殺,而不是綁架。
那幾個號稱是綁匪的男人,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只要錢。他們真正的目的,一直是沈奕辰的命。
而後,是一片破碎的混亂。
疼痛,暴·力。
在那段黑色的時間裡,他只想著一件事:
——活下來。
我不想死。我要活下去。
後來,彷彿是奇蹟的發生。施暴者們沒有想過他能在那樣的場景中活下來,而他微弱的呼吸與心跳沒有被發現,他被拋在山上,被一位善心的老人拖回了家。
沈奕辰沒有死。
他是活下來了,只是……活下來的,好像是另一個“沈奕辰”。
夢境終於將破碎的記憶串聯起來,沈奕辰猛地睜開了眼睛。
天才微微亮起,沈奕辰陷在柔軟的床鋪上,目光沒有焦距地,茫然地盯著面前的牆壁看。
久久,他慢慢慢慢抬起手,盯著已經不再柔軟細膩的手掌看了半天。
我都……做了什麼?
男人的臉埋進了掌心裡,發出一聲微妙的“唔”來。
唔——
我!的!天!啊!
這!不!可!能!
這!不!是!我!
好吧,那是我。那,真的,是我。
而且……我……
他在床上足足坐了半個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