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一眼斜前方的狀元樓，淡道：“知道了。”

他眼睫微垂，眸光內斂，方才不經意間露出的鋒銳盡數收起。此消彼長，蕭明晟面上病弱的蒼白越發明顯起來。明明是同一張臉，五官依舊俊秀，但病態之下，硬是減去七分風華。如一件精巧飾品，美則美矣，卻缺少一身風骨，脆弱至極。

帶著侍從和護衛，蕭明晟騎馬向太極宮的方向而去。

上一世這個時候，因父皇罹患風痺之症，無法忍耐太極宮的地勢低下空氣潮溼，故而加緊修建了大明宮，龍朔三年就搬進了大明宮中。不過，這一世有蕭明晟看護。他本受藥王指點，醫術極佳，又有《離經易道》的內力加成，別說得風痺，就是父皇原本的風眩之症也好了不少，完全沒給王皇后插手朝政的機會。

當然，蕭明晟冷眼瞧著，王皇后也不是從政的料子，完全沒有母親的政治敏銳，只在打壓后妃上極具天賦。不過，近年來，在打壓后妃上，王皇后那邊恐怕也開始有心無力了。

玄武門前，正巧長孫太尉和吏部盧尚書出宮，蕭明晟與那兩位權臣互施一禮後便擦肩而過，並無過多交流。

不管蕭明晟內心對王皇后是怎樣的看法，在前朝重臣眼中，他這個無母卻受寵的皇子殿下是站在王皇后那邊的。

王皇后和王家這些年的日子不太好過，原因就出在長孫太尉和那位吏部尚書。當然，還有蕭明晟這個隱藏得很好的幕後黑手推波助瀾。

永徽七年九月，以長孫無忌為首的朝臣上書請立襄王李睿為太子，帝允。遂於第二年正月冊立太子，並加恩諸皇子，改年號為朔陽。

那本是長孫無忌和王氏的一場大勝利，把持住了太子，等於把持住了這個帝國的未來，等於把持住了未來幾十年的榮華富貴，權傾朝野。

只是，長孫無忌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王家剛出了一位太子，太原王氏一脈的官員竟然就開始在他的面前抖起威風來，完全不再將他看在眼裡。以魏國公王仁祐和中書令柳奭為首，他們在朝中大肆攬權，打擊長孫一脈的權臣。這些舉動來得太快，長孫無忌尚不及反應，皇帝已經被王皇后蠱惑，將長孫無忌手底下得用的屬下貶到偏遠苦寒之地了。

直到那時，長孫無忌才意識到，自己這些年的縱容拉攏，究竟將王家和柳家的野心養到何種地步。太子才立，他們竟迫不及待地想要剷除異己了。

長孫無忌震怒，自然不肯束手待斃。

長孫無忌一脈的勢力就這麼跟以王家和柳家為首的官員勢力撕破臉了。

蕭明晟身在後宮，聽著前朝發生的種種，深藏功與名。

王家和柳家自恃出了一個皇后和太子殿下，當年他們受長孫無忌拉攏，是為了在朝中站穩腳步，有共同的利益在，他們自然合作愉快。但當他們成功從皇帝那裡攫取一大塊利益，人性貪婪，他們又怎甘願與長孫無忌分享。

太原王氏連皇室都瞧不起，更何況一個長孫無忌。

他們之間撕破臉是必然的，但本不會那麼快。只是，蕭明晟等不了他們因內部利益分部不均而反目，所以在朔陽元年正月，父皇冊立太子，宴請百官的時候，蕭明晟偷偷“見”了以王仁祐和柳奭為首的官員。

蕭明晟主修的是《花間遊》和《離經易道》的功夫，但萬花谷典藏包羅永珍，其中便有一門攝心術。蕭明晟當初鑽研了一番，將之運用到提升患者求生欲上，效果相當不錯。

攝心術這門功法，用到了極處能夠逆轉一人心智，讓人性格大變，但施術者會因此消耗大量內力與心力。若被施術者心智堅定，還有可能反噬。

在對王仁祐動手之前，蕭明晟在臨照殿幾個王皇后派系的宮人身上試驗過。可能是他三世為人，雖然外表年幼，但精神強大，再加上那幾個宮人本不是什麼心性堅定之輩，攝心術使用得十分順利。

當日的新年宴上，蕭明晟本想只對王仁祐和柳奭出手，但沒想到的是，他對王仁祐和柳奭的暗示十分順利。這主要是因為他不曾試圖逆轉這些人原本的脾性，只是引出了他們本就對長孫無忌一脈勢力的不滿。

當時的情景，無論誰來看，都是王仁祐等官員正巧與蕭明晟遇到，看在王皇后的面子上，這兩位朝堂重臣對代王殿下簡單客套了兩句話就各自離開，哪裡能想到蕭明晟藉機對他們下了手。

蕭明晟當時給他們留下的關鍵詞就是“太子李睿”，父皇不宣佈冊立李睿為太子，他們還能夠與長孫無忌推杯換盞，十分友好。待得宣佈冊立太子，長孫無忌便迎來了被他縱容了野心的王家和柳家。

父皇那邊，蕭明晟雖然沒有跟他透過氣，但父皇並非愚鈍之人。見朝堂上原本聯絡密切的兩方勢力突然撕破了臉，他暗暗記下了這些人，裝作左右為難模樣，暗地裡則將一些中立官員護住，免被兩邊牽連。投桃報李，那些人理所當然地成了皇帝的心腹。

不僅如此，父皇還將掛了閒職的英國公李勣召回。有李勣領兵護衛，父皇穩坐釣魚臺。

不得不說，長孫無忌在拉攏人心上極具天賦。在注意到自己的皇帝外甥似被王皇后籠絡住，成了王仁祐和柳奭的靠山，於他很是不利的時候，他竟然勸得一直以來認真稀釋自己存在感的范陽盧氏出山。

范陽盧氏，五姓七望之一，始於東漢，詩書傳家，北魏之時便有“一門三公主”之說，當時的北魏皇室以將公主嫁入范陽盧氏為榮。

大唐初立，不同於積極為爭取權勢地位的太原王氏，范陽盧氏極為低調。當然，以著范陽盧氏的地位和影響力，再如何低調也讓世人趨之若鶩。這個低調，只是相較於其他世家大族。

朔陽二年，父皇的後宮中多了一位出身范陽盧氏的德妃。

貴淑德賢，德妃乃四妃之一，正一品妃位，因後宮並無其他受封妃位的宮嬪，盧德妃的地位僅次於王皇后。

盧德妃姿容甚美，芳華正好，只父皇對盧德妃進宮的原因心知肚明，便拿王皇后做幌子，對她並不寵愛。但隨著朝中勢力爭奪，父皇有意讓長孫無忌和王柳兩家的勢力達成平衡，故而找個由頭對盧德妃“刮目相看”，對她頗多盛寵，還頻頻加恩盧德妃的家人。

這份盛寵在盧德妃有孕，並順利生下小皇子的時候達到了頂峰。

王家和柳家站在太子李睿身後，長孫無忌和盧家理所當然地支援今年才三週歲的小皇子李希。

正如蕭明晟當年所想，太子之位從來就不是終點，歷朝歷代沒能登基的太子殿下，太多了。

思及王皇后氣急敗壞的模樣，蕭明晟唇角微翹。

作者有話要說：上一章忘記提了，史書上只提了魏國夫人賀蘭氏，其實她的名字並沒有傳下來，賀蘭敏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