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裡,一個瘦削的身體緩緩頓頓朝他這邊走來。傅知柏從助理那邊拿過雨傘,黑色的大雨傘被撐開,雨水敲擊著傘面,傅知柏小跑到夏熄身前。
夏熄渾身溼透了,臉色蒼白,他的手緊緊扣著被在肩膀上的簍筐。傅知柏看到裡面全都是剛挖出來的竹筍。
他上山不是去玩,而是去挖這些東西了。整整一天,從早到晚,直到下雨了,才敢回來。
夏熄的兩腿發軟,他原本覺得自己還有很多力氣,可當有人撐著傘站在他面前時,他突然一下子就脫力了。他一頭栽進傅知柏的懷裡,走到對方身上的氣味,他閉上眼,籮筐裡的筍“咣噹”幾聲滾了一地。
傅知柏丟了傘,一把橫抱起他跑回屋內。
第3章
夏雲安朝王梅使了個眼色,王梅顯出憂色立刻上前,驚聲喊道:“這……這怎麼回事啊?”
傅知柏沉著臉,避開了王梅伸過來的手,他心裡不爽,對著攝像吼道:“別拍了。”
大家都被嚇了一跳,助理對攝像師賠笑,“大哥,不好意思,理解一下。”
攝像師點點頭,關了攝像機。
傅知柏抱著夏熄上樓,王梅也緊跟著上去,看到夏熄躺在床上,她皺了皺眉。傅知柏回頭看她,問道:“能幫他換件衣服嗎?他身上都溼透了。”
王梅點點頭,勉強笑著,她說:“有的,我去拿。”
傅知柏看著王梅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
床上的夏熄發出很小聲的抽泣,傅知柏扭頭看去,見他蜷縮成一團,身體抖得很厲害。傅知柏拿起被子直接裹在他的身上,用手輕輕碰了碰夏熄的額頭,有些燙。
幾分鐘後,王梅過來了。
傅知柏把衣服拿過來看了眼,發現上衣和褲子上竟然好幾處都是破的,他抿起了嘴。
王梅在旁說:“傅先生,我來照顧他吧。”
傅知柏皺著眉,看了眼王梅,又低頭看了看夏熄,他站了起來,把王梅拿過來的衣服丟在一邊,走到自己的行李箱裡,拿了一套自己的衣服,他對王梅說:“給他穿這身。”
王梅接過傅知柏遞過來的衣服,摸了一把布料,驚訝道:“這布料那麼好,這衣服一定很貴啊,傅先生你還是自己留著吧。”
“我把夏熄的房間給睡了,這衣服算我送給他了,你還是快給他把衣服穿好吧,他有些發燒。”傅知柏說著,又從行李箱裡把退燒藥拿了出來,遞給王梅,他指了指藥盒,“待會給他喂點藥。”
他說完這些,就退到了門口,離開時,他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了一段雪白,藏在衣服裡曬不到太陽的面板白到發光。
傅知柏靠在門外,王梅拉開門,見到他竟然還在,愣了愣,就說:“傅先生,這個床被夏熄睡了,你今晚要不睡我和雲安那間吧,我們……”
傅知柏擺了擺手,“不用,我就睡這裡,這床挺大的。”
王梅猶豫著點了點頭,“那行。”
這個時候夏雲安也走了上來,詢問道:“夏熄怎麼樣了?”
王梅看了眼傅知柏,而後對夏雲安說:“有些發燒,我給他吃了傅先生送的退燒藥,現在睡著了。”
“那就好。”夏雲安點了點頭,又對傅知柏說:“傅先生,你剛才都沒吃什麼,下來再吃點吧。”
傅知柏其實不餓,他剛想拒絕,表情一頓,隨即說道:“你們幫我留著吧,我待會下來吃。”
夏雲安笑著點頭,傅知柏想了想,問他:“你這晚上是哪裡開燈的啊?”
“燈啊,樓下的電線是從外面接進來的,要到門口去按開關。”
傅知柏點了點頭,算是明白了。
傅知柏回到房間,踢上了門,窗外的雨依舊很大。他走到床邊,低頭看著躺在床上的夏熄。臉擦擦乾淨,漂亮白淨了好多,傅知柏蹲下身,靠在床邊近距離看著。
他第一次見到夏熄就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好像見到過夏熄,那種莫名其妙的好感,讓他的心裡沉甸甸的。他用手去戳了戳夏熄的臉,軟乎乎的。
夏熄“唔”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被傅知柏給戳醒了,他的睫毛輕輕顫抖,然後睜開了眼。
他的眸色漆黑,迷茫地看著傅知柏。
傅知柏見他醒來,便站了起來坐在床邊,他問夏熄,“你怎麼樣?還好嗎?”
“我怎麼了?”
傅知柏皺皺眉,用手點了點他的額頭,對夏熄說:“你被雨淋成了落湯雞,剛才還暈了過去。”
夏熄覺得腦袋脹脹的,他神情恍惚,遲鈍了好幾分鐘,反應了過來,臉色忽然變得焦急,他問:“我……我揹回來的筍還在嗎?”
“你怎麼現在問起筍了?”
夏熄的臉都皺在了一起,他用手撐著要起來,卻被傅知柏給按了回去,“你別亂動啊,好好躺著。你那一籮筐的筍都在的,別擔心。”
夏熄聽到他的話,眨了眨眼。傅知柏怕他不明白,就又重複了一遍。
夏熄才鬆了一口氣,傅知柏見他這麼在意那筐筍,便問:“你不是上山去玩嗎?怎麼挖了那麼多筍?”
“玩?”夏熄鈍鈍地望著傅知柏,他小聲說:“媽媽說,讓我去挖筍,不挖滿一筐,不讓我回來。”
傅知柏眯起了眼,他盯著夏熄的臉,消瘦的臉頰,顴骨聳起,原本就往裡收尖尖的下巴,看著能戳痛人似的。他伸手捏了捏夏熄的下巴,對方轉過頭,怔怔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傅知柏心裡突然生出一個隱約的猜測,他朝夏熄靠近了些,湊到夏熄耳邊,他壓低聲音,問他:“夏雲安和王梅是你的親生父母嗎?”
夏熄嗅到傅知柏身上的氣味,是他在這山裡從未聞到過的。
一直以來他的生活都很簡單,村裡的人,不管大人小孩都喊他傻子,他們從他身邊經過,一些小孩偶爾會把小石頭丟到他身上。
從一早開始,他就得幫著家裡做早飯,做完後,等他洗碗刷地結束,回去已經沒什麼吃的了。但沒人會管他餓不餓,媽媽丟給他一個簍子,有時候讓他上山去摘野菜,有時候是去挖筍,每天都不太一樣。從山上回來,中飯的時間已經過了,他還是沒得吃。他一直都很餓很餓,但還是沒人在乎。
他去後院餵雞餵豬,被臭氣包圍,每次出來,他的弟弟夏光耀經過他都他罵他臭人,又臭又傻。他其實只是反應慢,該明白的道理他都懂,他想和弟弟說,他不傻,他不是傻子。
傅知柏身上好香,他感覺到耳邊的熱氣,他不敢動,害怕一動,身邊的溫暖就走了。
傅知柏問完那個問題,就覺得自己唐突了。他張了張嘴,剛要說話,就聽夏熄說:“我不知道。”
傅知柏愣了,夏熄抬起頭,那張不像是夏家人的臉,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