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鴻……”

他喚他。

萬里遊從繳費處拿了東西回來，推開房門之後，他愣住了。那是他第一次在徐山暮面上看到盛怒這種情緒，那少年在極盡所能的壓制著身體裡面的怒火，所有的陰森與毒辣都在骨子裡面沸騰，好像下一秒就要徹底爆發，燎原滅世。

“山暮。”他擔心的上前捏住少年的肩膀：“你想什麼呢？”

“我在想讓驚鴻變成這個樣子的人到底是誰？”

萬里遊了解他，生怕他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急急道：“這是驚鴻自己的身體原因，和別人……”

“裡遊你知道‘情緒自虐’嗎？”

“什麼？”

“這種人會在無意識的情況下產生自虐傾向。驚鴻就是這樣的孩子。”徐山暮渾身都因憤怒而發顫，眸中似有癲狂的瘋魔徵兆：“黃祠，林軒，宋洋。如果不是這些人！”少年的聲音多了沙啞與陰冷：“如果不是這些人！！”

萬里遊蹲下身子，只見徐山暮雙眸赤紅，欲要泣血，生生息息都是憤怒的蔓延。

他啞著嗓子，怒至堂目欲裂：“我的驚鴻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驚鴻絕對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萬里遊看著少年脖頸處暴起的青筋，太陽穴上突突跳著的怒意，他愕然的抓住徐山暮：“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少年雙眸失焦，意識混沌。

“山暮，驚鴻的那些事情一定會過去的！”萬里遊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眼前的人很陌生，他慌亂的勸著，妄想叫醒深陷泥潭之中，欲要萬劫不復的人。

僵在那裡的徐山暮始終不為所動，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已經是一片血紅，他靜若修羅，毒若陰鬼，幽幽的開口：“事情可以過去，但是恨不能。”

“裡遊。”徐山暮握住萬里遊放在一邊的手，像是握住救命稻草一般，少年開口：“等不了了。”

他笑的陰冷：“本來……不想這麼快的。”

許輕舟回學校替若驚鴻拿換洗的衣服，準備住院的行李。在櫃子裡面拿了東西之後，少年的目光落在一直塵封著的衣櫃上，那個衣櫃……若驚鴻一直都未曾在別人面前開啟過。

並不是好奇心，許輕舟知道。他對這個衣櫃裡面的東西並不是好奇心，他就是純粹的想要知道若驚鴻這樣的孩子會把什麼東西視作毒瘤，塵封心中，埋葬封鎖。

他就是想要知道。

世上他好奇的事情太多，可從來沒有一樣的事情讓他這麼渴望不安過。

就一次好了。

只有這一次，讓他打破規矩，劇透一下自己的人生，渴望的東西出手可得，只要開啟那道鎖，他就能看到櫃子裡面的東西，只要開啟這道鎖，若驚鴻藏在心底最想要藏住的東西就會展現在他面前。

那個人，那個人到底會把什麼東西關起來？

到底是什麼？

許輕舟如痴了一般伸手去拿少年藏在床下的寶貝盒子，盒子裡面有一把鑰匙，上次驚鴻給他拿首飾的時候就入了他的眼。念念不忘……

一直都念念不忘啊

第三十八章 他總是孤單一個人悲傷著

鑰匙就在手裡，門就在前方，沒有不開啟的道理。

許輕舟的心極其平靜，如秋日的湖水一般落葉浮萍都激不起半點風波，咔噠一聲，鎖被打開了，他拿下那把鎖，手緊握著把手。

他告訴自己現在停下還來得及，現在停下來一定還來得及。

心裡的那潭湖水卻不停的往江河匯入，以至於奔騰不息，不願停留。

呼吸停止了，他用力的拉開了那扇櫃門，眼前的東西映入眸中。

雙手不可抑制的顫抖著，他甚至連呼吸都停止。

早該想到的。

裡面的東西，早就該想到的。

許輕舟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被櫃中意料之中，想象之外的東西驚了心魂，他蹲在櫃子前，渾身都顫抖著，整整一個櫃子的獎盃，獎狀。

大賞的金色獎盃，玻璃種的透明獎盃，大的小的，各種各樣的，皆是第一的證明。全市，全省，全校，全國，滿滿的塞了一個櫃子，還有那些被規整的掛在一處的獎牌，還有那些累積起來足有杯子高度的獎狀。整個櫃子都快要被金色與榮耀鋪滿，甚至已經要溢位門來，這些是被鎖起的輝煌。

若驚鴻不願意讓旁人看見的，是他在專業上的高度，是他被所有人傷害的條件。

少年孤單一個人偷偷的將這些東西封存起來，每每得到一塊獎牌，得到一次獎盃，拿到一次第一就小心翼翼的將這些東西都封鎖起來。喜悅不敢與人分享，榮耀不敢歡喜，連受了傷都害怕的不敢顯露。

許輕舟伸手去摸眼前全國第一的那座獎盃。

卻摸到了一手的冰涼。

像是若驚鴻往昔孤身一人的歲月，涼的他渾身僵直，凍的他骨間生疼。

許輕舟記得他曾經問過若驚鴻，問過他許多的事情。

其實那個人都明白。

驚鴻說：“我知道的，只是我跳的太好了，所以無意之間傷害了他們，叫他們心生……嗯……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驚鴻說：“可是，我也不覺得我自己做錯了什麼。”

驚鴻說：“我喜歡跳舞，自然要做第一。但是我也不想因為我，讓他們不高興。”

驚鴻說：“我前段時間去了總校一趟。我發現他們比以前要高興很多。不是因為旁的，就是因為我不在總校的緣故。來了這裡之後，我原本以為大家都不是一個系的肯定不會傷害到他們，但是……”

驚鴻說：“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讓他們難過了。”

驚鴻說：“是我傷害了他們，雖然我是無意識的，但是不可否認，就是我傷害了他們。”

許輕舟知道他們所處的環境並不平和，傷害這種事情常常會出現，所以他一直都很剋制自己的善良，並不會對不值得的人多露出笑臉，甚至……一旦有不爽快的情緒出現，以他的性子絕對會立刻以牙還牙。

可是……驚鴻不是。

他不會和那些人爭辯，因為他會站在別人的角度考慮問題，也不是不會保護自己……只是這個孩子他不喜傷害別人，所以才會轉身離開。或許在驚鴻的眼底，為了這些事情去計較，去怨恨，都是不值得的。

因為不值得，所以他才選擇放棄。

這是一種高貴的人格，一種不與人相爭卻能笑看旁人進步的高貴。

這個世上所有人都急著戾氣肆意，都忙著將旁人踩在腳下好往上攀爬，無論是誰都渴望眼前高高在上的人跌落雲端。怨妒的狠毒了那些站在自己前面的人。

驚鴻是站在頂點的人。一直都孤看人間。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別人的身上，許輕舟或許會覺得那個人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