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林一閃把沈徵領走去出外差,那她就有更有機會接觸督主,好施展自己的上位計劃了。
如此一想,思路漸開。
隋凌波臉色一翻,從冷眼變成笑容:“督主既然指派了你,那我們鼎力相助也該,沈徵,你就跟林役長走一趟罷。”
沈徵鬆一口氣,林一閃露出笑容。
隋凌波走後,林一閃解釋說:“本來其實不用看她的臉色,我直接讓督主和指揮使程大人打個招呼,一起舉薦你升職成鎮撫使,以此為理由你要重新調動回北鎮撫司,這樣她就管不著你了;但是這麼辦容易激惱她,沒必要這麼樹敵,她不是我們利益的對立面。”
沈徵現在已經基本理解林一閃的風格,點點頭。
她就是喜歡搞這些彎彎道道,雖然有點小圓滑,但是不失為一種妥善辦法。
他開心的是,又可以和林役長一同合作辦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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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林一閃去浙江,主要因為當地倭寇作亂,數年來騷擾沿海不止,浙江督撫溫世驤上書朝廷,他想在今年秋收以前和倭寇打決戰,畢其功於一役,解除多年以來的禍患。
但是,因為溫世驤在奏本中申請朝廷批發的軍餉數額特別巨大,幾乎要佔據國庫一整年的稅收,宮裡不能不重視,所以東廠特派監軍下浙江。
一為了調研當地實際倭情,二要配合浙江督撫共同擬定一個需要籌措派發具體軍餉的數字,上報內閣和戶部。
林一閃和沈徵坐杭州製造局的官船,從京師運河碼頭出發。
一路上,最教沈徵驚訝的是,林一閃帶來的僕從裡面,竟然有池誠。
林一閃道:“我被’關進詔獄‘的這段日子,其實在督主的庇護下躲起來了,順便教他讀了一些書,池誠,現在咱們一同外出辦事,我沒空管你的時候,要多聽沈千戶的話。”
池誠朝林一閃點點頭,少年青春陽光的臉上滿是乖巧的微笑;
隨後,林一閃一轉身的工夫,他的臉就垮下來,不情不願地看了一眼沈徵。心裡估摸猜測他的官兒究竟有多大。
林一閃出艙去甲板上了。船艙裡,沈徵跟池誠坐一塊兒,想和他套套近乎,看他腋下夾著的一本書,就問:“林役長都教你讀了什麼書?”
池誠先防備地瞅他一眼,然後說:“昨天剛教了張子的橫渠四句。”
說罷臉上不無驕傲的神色。
沈徵:“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這倒是好話;天地參贊化育,使萬物各正其性命……”
池誠不耐地打斷:“我不用你來教,這些林役長都告訴過我了。你要是沒別的事,就坐得遠點兒,我暈船覺得悶。”
沈徵討了個沒趣。
林一閃回艙了:“你們在說什麼?”
沈徵還沒來得及開口,池誠馬上笑容滿面地抱著書,坐得靠沈徵又近了些:“林役長,沈千戶剛剛在和我談論橫渠四句。”
“好,他可是我大明進士出身,你多和他請教大有裨益。”
池誠連連點頭:“林役長知人誨人,和您請教也很有進益。”
沈徵無語望天,只要林一閃在,池誠那張嘴,真是吃了黃豆摻涼水的馬菊花,馬屁接二連三不間斷的。
林一閃:“沈徵,你隨我來一下。”
這下,輪到沈徵得意了,他站起來,帶著一股“小屁孩你還太嫩”的眼神看一眼池誠,昂首挺胸地跟著林一閃後面,氣得身後池誠鼻子都歪了。
林一閃把沈徵叫到船舷邊上,同他說:
“這次,除了調查朝廷軍餉預算的差使,咱們還有一件額外的事情要辦。”
——出發前,廠督張晗私下對林一閃囑咐:“浙江督撫溫世驤,他有一個親戚叫葉笑川,是個江湖遊俠。進來端王府的永康郡主迷上了他,私奔去了杭州,你此行若辦差順利,抽空把郡主帶回京師,此事端王爺已經同咱乾爹說好了,要私密,萬不可驚動外面的什麼人。”
沈徵點點頭,明白了。
溫世驤是倪首輔的得意門生,倪黨的重要成員之一,樹倒猢猻散,如今倪黨式微了,端王爺急著撇乾淨關係,便畏懼和他們沾邊兒。
林一閃笑著說:“除了這個,郡主私奔,傳出去也不好聽呀。我要想辦法套溫世驤的底子來,你呢,就抽空幫我把這件事兒辦了。”
安定門街,倪府。
革職留任對倪孝棠來說暫時沒有實際上的損害,他名義上被革職,人還是留在內閣任上辦差,行使閣臣的權力。
而且他心裡也知道,皇帝選拔心腹幫他搜刮民間財富,和興建行宮樓宇,離不開他領導的吏部和工部,所以心裡還是有恃無恐。
而且,他爹手裡還有一張王牌,就是浙江督撫溫世驤。
作為倪黨的核心成員,溫世驤是個百年難遇的實幹之臣,文武雙全,做了封疆大吏以後,在治理倭寇邊患方面更是頗有成效——若沒有他領導的軍隊支撐在抗倭前線,浙江早亂了。
如果皇上想要打擊倪黨的勢力,可不能不投鼠忌器,考慮浙江這個出米出綢的大糧倉,考慮溫世驤這員朝廷得力干將。
這會兒,倪孝棠的人來回報訊息:“老爺,秋聲館的人動了。官船從碼頭出發,預計十日內到達杭州府。”
堂上,玉姨娘站著給他敲背,倪孝棠帶玉扳指的手,冷冷地地從翠嘴茶壺上撫過:“哦,那個女人出發了。”臉上若有所思。
探子:“對,說是調研今年的軍餉預算,不過實際上咱們收到風,他們去查溫世驤貪汙軍餉的事情了,是要藉著這個由頭,牽扯到您吶。”
倪孝棠的情報網也十分龐大,宮內宮外都按月份打點上貢著關鍵人物,這會兒,林一閃的訊息就是御馬監的楊公公派人給他傳遞的。
他蒼白無血色的臉上,浮起一絲嘲諷的情緒:“查貪腐?各地的官員上下打點,哪個總督總兵手裡不得留點錢,這個早就是常例,’不痴不聾,不做家翁‘,聖上如果連這個都不能寬容,那就別想管住國家的軍隊了。”
玉姨娘在旁,她雖然不懂,但也流露出贊同附和的神色,順帶遙遠地鄙視了下林一閃,女人就該安守本分,伺候老爺生兒育女,跑出去搞風搞雨能有什麼好的?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還有一句,倪孝棠心裡想著,卻沒有在嘴上說出來——
而且,大戰在即,去搞溫世驤等於朝廷自己先內訌,等到倭寇攻進來,浙江亂了,淪陷了,他們擔待得起麼?
忽然,他想到了什麼,吩咐道:“馬上給溫世驤去封信,告訴他,千萬不要急著跟倭寇打決戰,想辦法拖,拖到林一閃回京,拖到朝廷針對我們的風波過去,到時候再聽我的命令。”
自古就有養寇自重的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