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看到對方的唇角微微抬起,笑出了一個頗具深意的弧度。
段可嘉垂著兩扇睫毛,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好笑的事:“嗯,對,你從沒抽過……”
程蔚識盯著那香菸尾處一點忽亮忽滅的火星,說:“一直聽說抽菸就像喝酒,可以解憂消愁,但我不敢嘗試,害怕被焦油的味道嗆著嗓子。”
段可嘉掐滅了菸頭,向走廊邊緣踏了一步,望著樓底來來往往的各色行人。
他說:“這種事情需要機緣巧合,比如我第一次抽菸,是在我突然成年的那一天。”
突然……成年。
程蔚識開始在心裡琢磨著對方奇怪的用詞。
“當我可以正大光明地去超市前臺買到香菸和紅酒時,我並沒有感覺到這和以前有什麼分別;但當我第一次品嚐到了尼古丁燃燒的氣息時,我終於明白究竟是哪裡變得不同。你會被它吸引,被它禁錮。在那一刻,你就已經開始失去自由。”
程蔚識聽得暈頭轉向:“可我不明白。您說的‘它’,難道就是指尼古丁?以先生的魄力,恐怕不會擔心無法戒掉尼古丁吧。”
段可嘉沒有回答,而是將話題驟轉:“薇兒怎麼樣了?”
“她睡了。”程蔚識望著段可嘉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隻舉止怪異的貓,“精神狀態不太好,醫生什麼時候過來?”
“馬上就到。”
程蔚識問:“先生剛剛為什麼一直在對她說喪氣話,您明明知道她獨自做下這個決定已經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情,還這麼打擊她。所以……您是不是覺得,她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恰恰相反。”段可嘉將低垂的目光轉了過來,“我比誰都要理解她的決定。剛才那些話都是網上那群人在未來會說的風涼話,他們只會說得比我更加難聽。如果現在連這幾句實話她都無法接受,那還是回經紀公司老老實實當她的明星吧。”
程蔚識不語。
段可嘉凝望著穹頂之間極遠處的一朵白雲:“如果無法接受因為這份魄力而帶來的惡果,她不但無法給外界一個交代,也無法給自己一個交代——這是不負責任。我唾棄不負責任的人。”
☆、第四十七章
段可嘉趕在記者蜂擁而至之前迅速將薇兒轉移到了更加安全隱蔽的地方。
薇兒走後,程蔚識終於有機會仔細打量這間屋子裡的陳設。屋中陳設簡陋,椅子只有三條半的腿,不鏽鋼熱水壺的表面泛著深色水垢,牆壁塗著不知道從哪來的橘黃顏料,床鋪也比尋常酒店裡的要狹窄低矮許多。
房間外面的裝修看著古樸滄桑,初見時還以為V市小巷子裡開著一幢頗具格調的小酒家,誰知道所謂的“古樸滄桑”只是將“年久失修”稍作包裝而已。
一個從小嬌生慣養的少女放棄已經堅持將近十年的理想,為了躲避外界千里迢迢來到V市。由於畏懼無孔不入的記者,她不得不來到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館落腳。
小旅館的設施落後,往往無法及時在系統中更新入住顧客的資訊,而薇兒用用同班好友的身份證開了房,企圖能將這場“失蹤”維持得更加長久一些。
程蔚識戴著口罩出去,坐上了段可嘉的車。
劉忠霖已經被他派去安頓薇兒了,所以現在只剩下他和段可嘉兩人。
兩人未有什麼言語,程蔚識正坐在後排想著他的心事。
轎車緩緩啟動,開出了這條又窄又深的巷子。他在巷頭裡發現了一些搬著攝像機的人。
程蔚識的目光穿過車窗:“我以為只要有你在,這裡就不會有記者過來。”
東面的陽光明媚刺眼,段可嘉拿了一隻墨鏡出來:“薇兒身上具有很大的新聞價值,沒有誰會和金錢過不去。再說,我又不是山大王,來到這裡就能讓別人無法進出。”
“我想起我第一……我之前看見薇兒的時候,是在一家飯店,記者將她團團圍住,攝像機閃光燈將每一個死角都堵得水洩不通。那裡還算是比較隱秘低調的私人會所,他們竟然也不怕得罪什麼達官貴人。”
程蔚識險些說成“第一次看見薇兒”,他向前瞄了一瞄段可嘉,對方的眼睛隱藏在墨鏡下,不知道究竟是否覺察到了這個語病。
段可嘉說:“畢竟只要‘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他們‘就會鋌而走險’③。”
薇兒身上的新聞價值,當然不止百分之五十的利益。
“那您呢,先生。”程蔚識覺得自己的膽子忽然大了起來,“您在這個圈子裡摸爬滾打許多年,成為每個圈內人都要看三分臉色的媒體人,恐怕也做了不少讓你鋌而走險的事情吧?”
段可嘉不清楚後面這人怎麼就把話題牽扯到了他身上,他笑了笑,上揚的唇邊彎成了一個淡淡的弧:“我是否鋌而走險你不需要知道,你只需要知道和你有關的,比如——黃修賢就很喜歡鋌而走險。”
程蔚識愕然:“黃董?”
“在‘鋌而走險’這一方面,黃修賢與我不分伯仲,可是在道德這一方面,我比他要好一些。”段可嘉望著前方即將轉紅的綠燈,平緩地踩下剎車,“黃修賢是那種無法在紅燈面前及時停穩的商人。”
程蔚識立即察覺到了不遠處的紅燈散發出來的光芒。
“先生,難道……黃董做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段可嘉回過頭來。
二人之間的氣氛變得無比沉默。程蔚識的指甲陷入手掌心,最終決定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憋回去。他迅速補上了另外一個話題:“我之前和您說過一些,我的歌曲被公司署名給了別人。這件事其實是黃董下令這麼做的。後來我好像慢慢回憶起來,有那麼一個場景——我在飯店喝醉的那一晚,您似乎看見了我寫圍巾上面的曲譜,是不是?”
見對方說的竟然只是這麼一件小事,段可嘉心裡不免有些失望。
段可嘉直接忽視了程蔚識的問題,以防露出那晚與劉忠霖交談的破綻。他說:“你非常幸運,那些歌曲都沒能上架。但是在不久的將來,你恐怕再也無法繼續保持這樣的幸運了。”
程蔚識皺眉。
他聽不明白段可嘉這些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心裡隱隱有種感覺,這是段可嘉對他的警告。
☆、第四十八章
“喂,小朋友,你蹲在那裡幹什麼?”
陰陰的天快要下雨,程蔚識向樓道盡頭的窗子望了一眼,老遠就看見角落裡躲著一個男孩,等他走近了,才發現對方是那個喜歡碰瓷的小娃娃。
這個小娃娃蹲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隻藍貓筆筒,嘴裡含著一根棒棒糖,正砸著嘴,津津有味地吮吸著。程蔚識聞得出來,這顆棒棒糖是草莓味的,又香又甜。
小娃娃抬頭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只是繼續盯著他手裡的藍貓筆筒,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