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卻只得蘇明珠一個,蘇都尉雖為幼弟,但在蘇家長大,受父母兄長的影響,對這個姐姐也總是習慣性的懷著照料之心,聞言想了想,便又提議道:“若不然,我從外頭尋只剪好的鸚鵡?能親自教它說話,也有趣得很。”
蘇明珠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對禽鳥之類沒什麼興趣,但卻十分感謝弟弟的煞費苦心:“你能幫我把那一百遍《女則》抄完就省了一樁大麻煩了,沒事,過兩日天熱起來,我再解了禁足,能找的樂頭就也多了。”
可年少的蘇都尉聞言卻未曾放心,只嘆息般的壓低了聲音:“娘娘不該進宮……”
在這宮裡,旁人皆說貴妃肆意張揚,只當她過得一等一的快活,可只有如蘇都尉這般真正看著她自小長大的親人才知道,按著蘇明珠的為人脾性,進了宮,便只如關於籠中的的孔雀玄鳥,外頭瞧起來再錦衣玉食,張揚明豔,但也終究是困於方寸之地,與那遨遊天地,自由自在,真正的快活肆意再不相同了。
聽了這話,蘇明珠也是一怔,說句實話,她如今雖也出身蘇家,位及貴妃,衣食住行都站在金字塔的最頂頭,但對旁人來說再沒什麼不足的日子,對上一輩子從物資豐富、諮詢爆炸,最重要的平等人權的世界而來的她,不論物質還是精神,其中落差,肯定是會有的。
但她這個人,身上最大的優點便是格外的想得開,這也正常,畢竟以她上輩子的那個病,最忌諱的就是大喜大悲,動怒生氣,好好的活著已是小心翼翼,與天爭命了,若是再有了個鑽牛角、想不開的狹隘毛病,是決計不可能順利長到十八歲的。
在來到大燾之前,她上輩子的父母雖也努力的給她提供舒適生活的所需一切物質與精神照顧,但他們知道人活一世就不可能萬事順遂,從她懂事開始,就也十分重視她的心理培養與疏導,力求她不論日後遇上了任何事,都能波瀾不驚,平常以待。
也正是因此,莫說她來到蘇家之後就也受盡家人偏愛,比這世界千千萬萬人都過得要好得多,就算她當真運氣不好,落上更差一些的境地,只靠著這一次有一副健健康康的身體這一項,她也能夠以最快速度想開接受,再努力找出樂趣來,叫自個活的更好。
若是沒有這樣的好心態,她收到先帝賜婚的聖旨後,也沒法這麼快就調整過來,立即放下趙禹宸這個原本很合她心意的前男友,開始故意囂張霸道,惹他厭煩,以圖以後了。
因此,此刻的蘇明珠一愣之後便也又笑了起來:“哪裡有什麼該不該的,這麼大的榮耀,天下多少好姑娘想求都求不來呢!”說罷,見弟弟的神色還是有些低沉,想了想,便低聲提起了自個的打算安慰道:“沒事,前兩日爹孃送來的家書上已經與我應下了,等爹爹回來,我請旨去做女冠,清清靜靜的修行上幾年,再等風聲過去,我也就是二十出頭,想幹什麼都也來得及呀。”
蘇都尉聞言一愣,他與蘇明珠這個孿生姐姐自小一起長大,倒是不意外她有這樣的心思,聞言思量一陣,暫且先略過旁的,只是先提起了他認為最麻煩的一節:“陛下,如何會放你出宮出家?”
蘇明珠壓低了聲音:“先帝狹隘多疑,早就已經忌諱咱們家的兵權,陛下這人也是從先帝手上一路教下來的,但凡爹爹掌兵一日,蘇家便終究不得安生,等到這次得勝歸來,爹孃便打算只將大哥留在西北以防萬一,他們則急流勇退,只領個爵位在京中安心養老。”
“我自打進宮,便處處惹陛下生氣,叫他見著我便滿心厭煩,如今只拿著禁足小懲大誡,也不過是看在爹爹的面子暫且忍耐罷了。”蘇明珠蔥白般的手指裡捻著一刻玉研的棋子,皓腕上的翠綠玉鐲碰出清脆的聲響,卻都比不過她嗓音的清甜:“他身為帝王,忍得了一時卻忍不得一世,等得沒了顧及,就定會當真責罰與我,降我位分,說不得再厲害些,還會打入冷宮,任人欺辱。”
蘇都尉猛地站起了身:“陛下怎能如此?”
蘇明珠抬了頭,雖是說著這樣的話,也照舊眉梢帶笑:“為何不能?你都說是陛下了,如何能容得我一介‘臣妾’放肆?若是我經了事,能好好認錯,真心‘悔改,’再加上往日舊情,他說不得倒也會如縱著我幾分,依舊給我尊榮,但還像這般隨心隨性,卻是萬萬不能了。”
說罷,看著弟弟的面上依舊滿是擔憂憤懣,蘇明珠便忽的一笑,甚至反而為趙禹宸開解了一句:“身為帝王,本就該是如此,他正常的很,倒是我叫家裡慣壞了,偏與旁人不一樣而已。”
沒錯,早在接到賜婚聖旨的那一刻起,蘇明珠就已想了個清清楚楚,真心與真情這樣純粹的事,向來都只存在於雙方平等的基礎上,一邊是高高在上,生殺予奪的帝王,一邊是任人賞罰的臣妾,能混上一句相敬如賓都得是感謝主人寬和,即便再是寵妃,也是類似鏟屎官對“貓主子”的寵愛,可以由著你偶爾踩上頭頂,興致上來就是撓上幾爪子都是無傷大雅的情趣,但那終於不是平等的感情,不過玩意罷了。
蘇明珠上輩子因為身體,大部分的時間都在輾轉於家裡和醫院,並沒有正常孩子一般出門交友,同樣是因為身體,她的身邊更多時候都是家人、醫生、家庭老師這些,能夠照顧她的溫和成人,因為擔心小孩子不懂事,在一塊難免會起爭執,她甚至連一個同齡的朋友都沒有過。等到了大燾,雖然身體好了,但是照樣也只能請“家庭老師,”偶爾出門遇上幾個同齡的小姑娘,她又與這種後宅裡真正柔婉小閨秀們處不到一塊,更是不樂意都和小時候的董淑妃玩什麼唇槍舌劍,一來二去,她便是照舊沒朋友。
如此一來,六歲時機緣巧合遇上的趙禹宸,竟是她兩輩子以來第一個能相處下去的朋友玩伴。
她這個顏控的確是喜歡趙禹宸的臉,也的確是為幼時相處的情分動過心,但也只是如此罷了,談戀愛是談戀愛,過日子是過日子,蘇明珠心裡分的很清楚,打從曾經那個還有些迷茫純粹的稚嫩小太子,開始往掌控天下的舜元帝王轉變的那一刻起,過去的就合該過去。
想到這,蘇明珠拍了拍手心,又叫弟弟重新坐下來:“那樣的日子,對旁人來說是天大的隆恩盛寵,可我卻是受不了的,等我當真惹惱陛下被打入了冷宮,便只好請爹爹孃親再麻煩一回,入宮來求陛下放我出家去了。到那時,爹爹都才剛剛放下兵權,歸家榮養,哪怕只為了樣子,這麼點體面,想必還是會給的。”說著蘇明珠又有些糾結:“原本不該再這般麻煩家裡,只是,我也實在想不出旁的法子,沒奈何,只好日後再好好報答爹孃……”
蘇都尉搖了搖頭:“娘娘說這話,就是與家裡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