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他還能忍。到了晚上,捱得他那樣近,模模糊糊的影子近在咫尺,近得都能聽到他的說話聲、呼吸聲。他不說話還好,說了話,那溫柔的聲音就像著了魔一般鑽進他心裡,鼓譟著、誘惑著他。他就更想見他了。可是見了他說什麼,當著一個外人的面,他又能做什麼。或者不做什麼,單是看看他也好,能說說話也行。這段時間真是苦了他了,這樣想著,又是另一番煎熬。
忽然,房間裡的燈滅了。他心裡咯噔一聲,門關緊閉,裡面也漸漸地不再有聲音。他著急啊,可是著急,也沒有辦法。他放下下來架子,往日都是鍾奕哄他,這次,他怎麼哄,就算要哄,也得挑個沒人的時候低聲下氣。那個討厭的化妝師,一切都是他的錯!
曹文惡狠狠地想著,又在窗外站了好一些時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而這磨人的時光,還在繼續。
第二十二章
翌日,曹文拍到很晚,鍾奕因為沒他的戲份早回去了。方堯一直陪他耗著,要他回去也不回去,索性便拍方堯了。現場氣氛很冷,場景需要佈置,方堯狀態也不是很好,等的過程中曹文就給他講戲。方堯是一張白紙,以往沒有表演經驗,給他講戲就需要很細緻。方堯端詳著曹文那張臉孔,他一點都不顯老,真的,四十多歲,是一個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成熟、穩重,有徵服世界的野心,也有一點天真的理想。有時候很幽默風趣,這是在別人身上看不到的,只有和他才有。他會逗他。
大概是看他年紀太小了,即便做錯,也不忍苛責。和他說話,總是像對小孩說話,帶一分不自覺的容忍。
想到這,方堯就想笑。其實他不知道吧,這個小孩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他。或許他是知道吧,卻又不正面迴應。他在和他打什麼啞謎呢?
方堯兩手托腮,痴痴望著他:“曹老師,你眼角這裡有一顆痣哎。”
現場攝影師、道具、燈光所有工作人員都在,曹文有一瞬的尷尬,方堯指著他眼角的位置:“喏,在這裡。你看得到嗎?”
曹文虎著臉:“我在給你講戲。”
“我知道啊。”方堯道:“你看不看得到嘛。”
他伸長了脖子,和曹文大眼對小眼。從曹文的眼睛裡能清晰看到自己的影子,他們是那樣的近。
他問出這句,後知後覺地笑起來:“你看不到哦。”
“我給你拿鏡子。”
曹文拉住他:“你想不想好好演?”
方堯低下頭:“我想。”
“那你就認真聽,聽完乾脆利落一條過。然後回去休息。”曹文急著回去,他的心不在這。
方堯道:“那我認真聽,你能不能喜歡我一點?”
“你怎麼還討價還價?”
方堯望著他,含冤負屈地望著他,楚楚可憐地望著他,一雙眼睛含了太多的意猶未盡和孺慕之思。曹文避開他的眼神,有些惱:“你說你什麼都不想要。”
方堯眼看著快哭出來了,兩隻眼睛紅紅的,像小兔子一樣。這段時間,曹文對他忽遠忽近,頻繁地去找鍾奕,甚至開始躲他,對他避而不見。他什麼意思,方堯還能不明白嗎?曹文和那人的情形,他更是看在眼裡,越來越有危機感。他哪裡做錯了,哪裡做的不好,他都可以改。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曹文氣得把他提到沒人的地方。
“你這是幹什麼?!”
“你知道!我在你身邊,你就該知道。我想要很多很多,可是我不能要。”方堯忽然爆發,梗著脖子和他作對。
一切昭然若揭。他不是對他別無所求,他沒那麼偉大。相反的,他對他忽視眈眈,別有所圖。可是他偏偏還給曹文自由,讓他來選。他把主動權交給曹文,給他兩條路,要了我,或者殺了我。
曹文被他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嚇住了,他沒想到是這樣。他沒想到這個小孩還在這裡擺他一道。才開始,他只是單純覺得他好玩、有趣,和當年的鐘奕有些相像,在寂寞的時候,在鍾奕那裡遇到阻礙,失意之餘得以慰藉。現在他卻有些後悔,後悔帶回來一個人精,他能鑽到他心裡去。
曹文雖不怕人精,卻有些煩。他最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娛樂圈子裡竟是這樣的聰明人,投資人、老闆或者政商人士,不入流的就是一些經紀人、記者,汲汲營營,專鑽空子,煩人得很。有時候,他也會和他們玩,隨便玩玩嘛無傷大雅,但最煩和他們談事,磨磨唧唧,和你兜圈子耍心眼,十天半月你和他談不清楚。你談理想談電影,他和你談錢談營銷,驢唇不對馬嘴。即便談攏了,他們還要橫插一槓子,指手畫腳一番。曹文不耐煩這些,一律拋給了老孫。但這些年下來,逼到份上,他也得出去裝孫子,給人家敬個酒,稱兄道弟,妥協讓步。這些都是沒辦法的事。
他拍拍方堯的肩:“好好演戲,比什麼都強。”
他只能告誡他這句話,再沒有別的了。方堯看著曹文臉上從未有過的絕情,徹底慌了。
“曹文!”
曹文回去了,回去路上抽了一根菸,很想鍾奕。鍾奕純,他的純是從內到外的乾淨,身上還有股莽勁。譬如演戲吧,沒入巷之前就敢在電影學院擺攤,一擺就是幾年。期間做過各種各樣的工作,還是沒能阻撓他考學的信念。被他帶進門後,更是開啟一個新天地,近乎痴迷的熱愛,把它當做自己的表達方式。他自己不知道這些,他還不知道麼,他撥出一口煙霧,他早就把他看透了,早在那個飄著蚊帳的夏天就看透了他。
他微微笑,緊趕慢趕地又來到鍾奕房門外。
夜已深了,四處靜悄悄的,鍾奕房門緊閉,只有視窗漏出一點微弱的光。曹文猶豫了一會,還是耐不住心中迫切,敲敲窗欞:“睡了嗎?”
鍾奕正用耳機聽歌,沒有聽見。Amy卻是機靈,迅速捅了鍾奕一下。
“誰?”Amy問。
曹文袖著雙手:“我,曹文。”
Amy道:“哦,曹導啊,您有什麼事嗎?”
曹文道:“你們房間被子夠嗎?要不要我拿床被子過來?”
Amy吃吃地笑,對著鍾奕擠眉弄眼:“夠啊,昨天還送了我們電熱毯呢,凍不著我們。”
曹文失落道:“哦,那沒什麼事了,早點睡吧。”
他抬頭看看孤寂的月光,走了幾步,又倒回來。
“暖手寶有沒有啊,我拿個暖手寶來?”
Amy要笑彎腰了,上氣不接下氣,連連擺手。鍾奕尷尬、無奈又好笑。他在窗那邊說了聲:“不用了,您快回去吧。”
曹文聽到鍾奕的聲音,就像貓見了腥,抓住窗欞道:“你冷不冷?”
鍾奕臉紅著,低聲:“我不冷。”
曹文撓了撓頭,想不出說什麼:“早點睡啊。”
“嗯。”
“明天早上見。”
“嗯。”
曹文覺得還不行,吃不著糖的感覺:“叫我一聲,乖。”
鍾奕當著Amy的面,臉色緋紅,死都不肯發聲。曹文也知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