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傷感起來。
“我覺得洛九對蘇澈只是佔有慾。”哪個陷入愛河的人會說“分手”?
洛誠嘆氣:“算了,小九他要胡鬧就胡鬧吧。倒是這個蘇澈,如果他哪天想走,你就幫幫他吧。”
謝穎也跟著發愁,她之前還想找過蘇澈讓他離開,現在看來這孩子只怕是被迫,那行徑頓時顯得可笑起來。
謝穎捂著臉:媽噠,臉好疼。
傍晚回家,天邊的火燒雲層層疊疊,道旁的楓樹被映得更紅豔,熟悉的小別墅也籠罩在暖紅中,遠遠望去漏出的燈光烘托出一片安靜而平和的夜。
孤獨是綿長的,智者該是享受著蠶食人心的孤獨,並迸發出靈思。
可是智者也不會有他這樣無限漫長的壽命。人們企圖逃避感情,而他逆著古往今來的時間潮海,四處尋找著令他動容的瞬間。
歲月太久,久到他被拋在時光之外。斷壁頹垣能變成銅牆鐵壁的高樓大廈,流浪的人歸於死亡或重建居所,斗轉星移和滄海桑田盡在他眼底,笑聲或是哭聲,親吻或是眼淚,漸漸地都失去了意義。
他不知道他是否是孤獨的,只是心潮深處似乎也有這樣一種隱秘的期盼,渴望著在某一時空裡也能嚐嚐被等待被需要的感覺。
在他是李唐,只是李唐時,有一盞為他亮起的燈。
而現在,他要藉著別人的軀體,去享並非為他開啟的燈。
李唐笑著自己突如其來煞有介事的感傷,將車開進車庫進門。
客廳的燈關著,廚房裡也沒有人,李唐順著壁燈上樓,果然看到蘇澈房間沒關緊的門洩出的光。他推開門,沒料到看到了這樣一幕——燈光被調成柔和的色調,一張圓形玻璃桌上擺著一盞插著火紅玫瑰的玻璃水晶瓶和一瓶開了瓶塞的紅酒,兩側各有一個裝了小塊肉的白色盤子。蘇澈穿著乾淨的白色西裝坐在一側,手中端著酒杯,輕抿了一口紅酒,聽聞聲響,側過頭來露出愈發俊逸的面龐。
“你在做什麼?”李唐詫異,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買了紅酒,還這麼有情調地買了紅玫瑰。
蘇澈請他在對面坐下,抬步開啟音響,單簧管配著鋼琴和小提琴的浪漫音樂流溢而出。他走了回來,低著頭面無表情地打量著李唐,忽然探出手指尖輕碰他的面頰。
李唐敏銳意識到他的不對勁,一動不動任由對方觸碰自己。然而蘇澈僅是蜻蜓點水般一觸即撤,修長乾淨的手端起杯子,目光仍盯著他,淺淺地抿了口紅酒,末了舔了下嘴唇。李唐蹙了下眉,蘇澈今晚的目光太有壓迫感,令他感到不適。
這個樣子,不像是蘇澈,倒像是……林笙榮。
果然,下一秒他輕輕啟唇:“任醫生。”簡單的三個字,經他吐露彷彿在唇舌之間逗弄親吻過一遍,說不出的纏綿悱惻、曖昧不明。
李唐演戲的那點兒熱情被激起,他相當上道地換掉剛才一臉懵的表情,笑容宛如拂面的晚風,溫和地迴應:“笙榮。”
夜晚,燈光,紅酒,玫瑰,圓舞曲。
這一段的劇情熟悉到李唐能夠倒背如流,光看劇本就能想象會有多挑戰三觀。
自然界的關係建立在對暴力的恐懼之上,強者獲取權力並以鐵拳構築秩序。林笙榮這個步向“食物鏈頂端”的男人,企圖激起任瑾的懼意來讓他的僕人顫抖臣服。
一切文明僅是文飾,唯有源自血脈的原始狠毒和絕望才能換取絕對的忠誠。
這個主題無疑會在稽核上遇到巨大的難題,但編劇和導演都不肯刪,於是弱化其中的恐怖色彩,而重在畫面的精緻感上。
李唐盯著盤子裡血淋淋的肉塊,上面散落著粉色的桃花。那可是“林笙榮大腿上的肉”啊……代入上帝視角真是讓人毫無食慾。
林笙榮在任瑾對面坐下,抬手示意他敬請享受美味。迷離的燈光將他的臉龐映照得格外溫柔,深邃的眼眸含情脈脈。
任瑾執起刀叉,割了一小塊肉咀嚼著咽入腹中。
“好吃嗎?”林笙榮目光愈發溫和,柔和得不可思議,當任瑾含笑點頭,他唇角輕輕向上揚了揚,壓抑不住的滿意笑意流露出來,眉眼之中藏著某種叫人驚心動魄的詭譎喜悅。
林笙榮優雅地執刀,精準地割下一片肉,用叉子叉起,銀色的叉子反射著浪漫的燈光。他放入口中,一下一下品嚐著,喉結動了動,嚥了下去,頜骨的動作再配上鮮紅的酒液,莫名讓人聯想到茹毛飲血一類的詞,可因為舉止的溫雅,卻不讓人不適,而是一種帶著悚然感的驚豔。
他白色西裝的袖口被折起,露出修長的手握著紅酒瓶,給兩人的高腳杯中都倒入了酒液。劇情中的酒,其實是林笙榮的血。
李唐抿了酒,不知道是不是入戲太深,竟然恍惚覺得紅酒裡有血的味道。
林笙榮憂鬱的目光深深地凝視著任瑾,彷彿溺水的人發出的最後一聲悲愴吶喊,但聲音輕得幾近融入滄桑的音樂裡:“任醫生想要救我嗎?”
任瑾吃完了盤子裡的食物,唇上沾了一片染了血色的粉紅桃花:“我是應著你的召喚而來的。”
林笙榮眼睫垂下,不信任道:“可是你今天在病房裡救治了其他的病人,可見你是應疾病徵召而被上帝派往人間,而非為了我一人。”
任瑾壓低了嗓音,讓自己的聲音顯得低沉有感染力,猶如在誘惑著面前的人一般道:“不,我不是上帝的使徒,而是你的奴隸。我為你的希望而來,只要你願意,我能拋開美德,戴上自私的枷鎖。”
“你願意為我拋卻你本來的面目?”林笙榮探出手,微笑著摘掉他唇瓣上的桃花,放到唇邊輕輕親吻。
“醫生的身份只是存在的形式,而我的本質是你的心聲。你可以構築它,也可以摧毀它。”任瑾的笑容宛如一張悲天憫人的面具。
林笙榮起身站在他面前,微微彎腰向他伸出手:“尊敬的任醫生,如果你是我僅存的良善之心,是否願意同創造了你的魔鬼心腸跳一支舞?”
房間裡悠遠地徜徉著門德爾松的《D大調無詞歌》,大提琴的低沉愁鬱與鋼琴的純淨柔和相應和,在靜謐的亮著暈黃燈光的空間裡,使整顆心都隨著音符或急或緩地跳動。
李唐握住他手的那一刻,突然想到劇本上根本沒寫他們倆誰跳女步。
還不等他糾結,他忽而想到其中有一幕,在跳舞過程中林笙榮白色的西裝褲一點點被鮮紅的血色暈染,下意識看了一眼面前的大長腿。
筆直乾淨的褲子上,鮮血格外鮮明地在白色的布料上星星點點暈開,宛如凜冽寒冬裡的一枝俏麗的紅梅。
李唐:連血袋都備上了,真是細心的孩子。
呵呵呵。
呵呵。
呵。
李唐登時抬起頭,蘇澈陰鬱的漆黑眼眸定定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