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治下。
涼陵城屬於前者,老城主與鍾洺修是世仇,據說是鍾洺修早不搶親,晚不搶親,偏偏在人家的婚宴上拐跑了後來的鐘夫人,害得老城主顏面無存,發誓與他勢不兩立。李唐猜測還有一個原因令老城主心懷芥蒂——所愛之人在燕陽城芳年早逝。
老城主前兩年已過世,終生未娶,而今繼承城主之位的是其侄兒江謹,李唐曾聽弟弟提起過那是當世俊傑,只是行事頗為乖張不馴,三不五時就要給燕陽城找點麻煩。
方墨同左右護法談話並不避諱他,似乎料定他沒有能力從他們手中蹦出去。李唐從他們的話中大致瞭解到現在的江湖,竟超過一半的名門正派已在他們的控制之下,而江謹似也有意歸順,發了請柬邀他們到府上小聚。方墨因有事,本欲離開,因江謹之約而拐道凉陵。
燕陽之富庶在商,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凉陵之富庶在耕,良田萬頃,沃土千山。
近些年來,當今崇元帝不斷加緊對民間勢力的管控,燕陽和凉陵二城恐怕是他最夢寐以求的兩處。先帝步前朝末帝后塵,愛好豪奢,最後死得離奇,民間有傳先帝是死在了女人床上,前去做了個風流鬼。而崇元帝登基時尚且年幼,朝中權臣把持政務,這小皇帝是個不甘受制於人的,費了一番功夫誅殺權臣,將京城攪了個血雨腥風,又以強力穩下朝堂,往後竟大整朝風,肅清政局。
李唐曾聽鍾父提及小皇帝愛好抄家,那些個落馬的官員被一家一家抄過去,收沒一箱箱琳琅珠寶。兩人猜想恐怕因為前幾任皇帝不知節制興修宮殿,又批了幾項修渠工程,其實國庫空虛得很。如今水渠那兒不能停,北方糧草輜重也不能省,就算是整頓吏治,重修稅法,控制地方,要擠出那麼多錢依然夠嗆。這樣看來,朝廷的目光遲早轉向武林。後來果然如他們所想,十多年以來,武林盟權力日漸式微,各門各派矛盾重重,被攻陷是早晚的事情了。
燕陽城和涼陵城,一個有錢,一個有地,若不想被卸磨殺驢,要麼主動和朝廷合作,要麼另謀其路。
鍾家尷尬在於他們是前朝餘黨,和朝廷合作,別說是留下血脈,不被誅九族都不可能,而謀求其他方法也難,只能暗地裡做些生意,切斷同鍾家的關係,以便鍾辭殊和鍾辭境在鍾家滅門之後還能有所倚靠。有件事情方墨絕對不知,所以以為能挑撥他們父子的關係。鍾洺修私下養了兩個乞兒,將來好代替自己的兩個孩子送死,至於他自己,卻沒想過活命了。現在的狀況,不知鍾城主是慶幸還是不幸,魔教是連朝廷也不願牽涉的門派,大兒子被魔教教主拐了,二兒子被魔教堂主拐了……
不提鍾家,凉陵江家素來行事不拘,頗有身在江湖卻超脫江湖的意思,李唐以為江家最後的結局應該是站著死,沒料到新城主選擇跪著活,願拜在光明教門下?
第57章 今天又被狗血潑死了·7
江謹如他所想的樣貌風流俊逸, 眉眼噙著縷戲謔笑意,神色間帶著陰翳邪肆,望上去何止是“乖張”,若是將其和方墨放在一處,讓他猜猜究竟誰才是魔教教主, 他恐怕不需多做考量就選了江謹。
江家奢靡的程度甚至遠在鍾家之上, 初初進門時, 李唐遠遠看見一株株吹雪般的梨樹。凉陵氣候偏暖, 燕陽的梨花都快落盡,此處的梨花卻荼荼靡靡,他正感驚奇,待走近了才發現樹上枝梢竟纏滿冰綃, 層層疊疊, 淡得如煙似霧。
“家主春日聞見花香便身體抱恙, 然園中無花則顯頹蕪,於是差人尋了江南的上好絲綢裹上,四季花繁錦簇, 也算另一番奇花異草。”一旁的管家笑著解釋。
“江城主好雅興,此樹春如梨冬若梅,還不招惹蜂蝶流連, 冰痕雪影,傲然獨立,泠然清淨,實在令人豔羨。”李唐滿目欣賞羨慕, 頗有紈絝見紈絝的惺惺相惜。
江謹目光欣然,直直地望著他,朗聲笑道:“早知辭殊小弟是這般超凡脫俗的人物,為兄昔日幾過燕陽竟無緣拜會。”說話間像完全忘記自己到燕陽城是去找麻煩的。
“兄長意趣高雅,如今有緣相逢已不枉此行,何必在乎過往是否相識?”李唐情真意切,一副清傲嬌寵的世家公子模樣,渾然不知江謹在燕陽城做的混賬事。
旁側的方教主吟吟淺笑望著兩人,輕裘緩帶,白玉為冠,襯得飄然如謫仙,連眼底的一絲冰冷光華也顯得睥睨疏涼。
夜裡,江城主擺宴湖心水軒,四面小窗通風,屋內琉璃燈宛若白晝,舞女水袖與樂師琴聲相應成趣,緩歌縵舞,觥籌相錯。
江城主酒逢知己,命人取來丹香玉液,此酒由妙齡女子丹唇銜下雨後槐花釀製,酒液晶瑩剔透如玉髓,香味清甜,氤氳縹緲,飲之餘味悠長,徹夜香夢。
李唐嗜酒,鍾洺修怕他將來被一杯酒就放倒,特意長期訓練他的酒量,因而就算不是千杯不醉,也算是百杯不醉了。江府珍寶之多令人瞠目,單說他手中的玉光杯,酒落老山玉製成的杯中,閃爍著螢螢光點,流光璨璨。
“我與賢弟一見如故,恨不能同胎而生,做對親兄弟。好在今日有緣得見,不妨結拜為兄弟,如何?”江謹斜倚榻中,衣衫半敞,烏髮披落,姿態恣意。
李唐見有大腿自動抬給他抱,自然願意,掙扎也不便張口喊道:“大哥。”邊說,邊用筷子將方墨放到他盤中蘸了醬料的肉片夾起來入口,“結拜不拘於禮,兄長誠意,愚弟記在心中,往後待兄長如待親兄。”
江謹笑了笑:“甚好。”目光轉向一入座便不張口的方墨,戲道,“方教主不知可認我大哥?”
李唐若有所思,偏著頭望著方墨。淡雅如竹的青年斂了一下袖子,微微笑道:“娶妻隨妻,殊兒的兄長,也是我的兄長。”漆黑的眸子看不清情緒,望著李唐,笑意輕緩,“殊兒說是不是?”
對方白玉似的帶著涼意的手落在他脖頸上,緩慢溫柔地磨蹭,李唐卻如被一條蛇纏住了脖子,背脊一寒,僵著脖子機械點頭。白白讓他給人當弟婿,還鬧脾氣了?
江謹笑得肆意,抬手敬了兩人一杯。
李唐以為這酒不醉人,喝得盡興,結果後半場醉眼迷濛地直接在宴席上睡了過去。
夢裡冷香陣陣,方墨衣衫凌亂地倚榻抬眸,閒散一眼便如一幅畫卷。李唐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氣,頓覺攝魂蕩魄,情不自禁蹭過去舔著他的臉頰,嘴唇,脖頸……他原只覺香味合他心意,可一靠近竟覺方墨的眉眼、肌理也是按著他喜愛的模子刻出來的,喚起了他心底一絲不合時宜的羞澀。
李唐何曾臉皮薄過?然而纏著若即若離香氣的夢境將他從未經歷過的羞恥感都抽絲剝繭牽扯出來,明晰地攤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