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揪住糖糕後頸,丟出去給秦淮,正色道:“阿蠻有事和殿下說。”
聽她說話,皇后也斂下笑意,她二人之間,隨著時間久遠,隔閡愈發多,但讓她提心吊膽的唯有此事,她當年撫養孩子,並非出自真心,縱是上官彧先提出,她得子又迫使上官彧辭官,旁人聽到,人言可畏,孩子心中定生怨怪。
風起,窗戶搖擺。安陽規矩跪於皇后腳下,行大禮,才道:“多年前的事再提無益,但殿下困於其中,我不知該讓您相信,但是我為你所養育,您該相信自己,自己養大的孩子,非白眼狼,你若連自己都不信,阿蠻也無話可說。”
彎彎繞繞竟讓繞回皇后身後,皇后緘默,非她不信,只是她在宮中多年,人心鬼蜮、口蜜腹劍,她見到的太多。只是她一手撫育的孩子,自該要信的。
她站起身,扶起安陽。
安陽耍賴,央求道:“殿下讓我起來,便是信我嗎?”
皇后睨她一眼,“不信,那你長跪不起?”
“殿下若不信,那便跪到殿下相信,阿蠻有誠心的。”安陽目光凝重,明明是耍賴,偏偏一副正經地胡說八道。
“那你繼續跪著。”皇后輕笑一下,眉眼平展,當真收回雙手。
安陽繼續道:“殿下不疼我了。”
皇后不理她,皇帝非良善之輩,安陽的路是她一手鋪出來的,外間朝局她早就不管,管的只有自己一方天地,雖說後苑安順,但繁雜之事,每日不斷,她需與皇帝繼續周旋,江北那裡有蘇合在管,她覺得舒心,便將所有心思放在安陽身上,久而久之,她習慣了。
安陽若生嫌隙,她定會難過,只是這是人之常情,天家無父子,她都懂。她斟酌道:“安陽,一念之仁固不可取,但仁心,澤被天下,不可忘。”
“安陽明白。”安陽自己站起身,皇后既然選擇信她,她便不好再繼續跪著,時至今日,她不想被心中的貪念引導,用了晚膳她便離去。
文帝依舊病著,安陽心中愈發掙扎,不願沉溺,便將自己放入朝政中,迫使自己忘了她,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日,下臣告知她,陸萊失蹤。安陽心中掛念著文博侯,便讓他放開手腳去查,半月未見人,就這般離奇不見了?
派人去尋找,幾日後再見,竟是狼狽不堪,衣袍刺穿,髮絲散亂,顯然是被人追殺所致。她門下的人竟被人追殺,安陽如何不惱,讓陸萊敘說發生何事。
陸萊是武將,功夫不弱,才會安陽看重,眼下意氣風發早就見鬼去了,看著昭平公主審視的雙眸,嚇的訥訥不敢言語、陣腳大亂。
他這般驚恐,安陽怒氣消散,陸萊行事沉穩,不會無緣無故,她安慰道:“卿可是遇到驚天變故,嚇成這般,告訴孤,可為你查清害你之人。”
少女軟言相勸,陸萊心動,支吾道:“中州王安瑞……”
又是中州王,安陽納悶,心中亦是煩躁,來回踱步,“他為何要殺你?”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君大概和安陽一樣,被人毒傻了……
第121章
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 陸萊查到的是驚天秘密。
因此, 他被始作俑者安瑞追殺。
安陽沒有聽清那個故事, 讓陸萊一遍又一般的重複, 直到那個小將喉嚨嘶啞,再也說不出話。她枯坐一夜, 陸萊看著她一夜,少年人沒有想象中的大怒, 只有不顯山不露水的悲悽。
安陽咬著牙, 死死望著陸萊, 不帶仇恨,目光帶著生澀蒼白的狠, 道:“唯獨死人不會說真相。”
陸萊大笑, 他知道自己查清這個秘密之時,就會被殺。安瑞殺他,守住秘密, 因為這個秘密被發現得太早,而昭平公主, 亦是守住秘密, 永不見天日。
他不論去哪裡都會死, 他笑了笑,道:“陛下已然知曉此事。”
安陽失笑,伏在案上笑得不能控制,她是皇后心中的驕陽,亦是江北的明日, 她乾淨、她皎潔、她明媚。可實際上……卻是骯髒的。
上官彧為她,掛冠離去。
先皇后生她,不敢苟活。
她笑了很久,望著陸萊,目帶憐憫:“那你也得死。”
安陽素來不是手軟之人,見陛下時,他惱羞成怒,端起小几上的茶盞狠狠地砸過去,胸口起伏,蒼白的面色上湧著憤怒,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孽種……孽種……”
安陽非古人,聞言她笑了笑,不介意這樣的謾罵,她俯身將碎裂的瓷器一一撿起,漫不經心道:“我是孽種,本就是事實,陛下不用惱怒,只是安瑞,我必殺。不知陛下怎麼想,讓安瑞告訴天下人,昭平非您骨肉?”
皇帝愛聲名,這是安陽多年得要的經驗,皇家出了這般大的醜事,自然要遮羞的。皇帝安靜下來,打量她數眼,道:“殺。”
殺了安瑞,自然就會輪到安陽這個孽種,只是安陽不會坐以待斃,跪坐在皇帝榻前,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彷徨無助,神色淡淡,瞧不出是什麼心思。
安陽狠心,有著天生的果斷,只是這些,皇帝不曾知曉,因為安陽在他面前展露的,自始至終都是一個謙虛知禮、緊緊依附他的孩子。
淡淡笑意的背後,目光毫無焦距,她從容分析事態,道:“這件事若被宗族知曉,朝堂必然大亂,不如先殺安瑞,陛下過繼宗室子弟,再立儲君,關乎皇室聲名,亦關乎陛下權力,陛下應比昭平明白。”
皇帝應了,因為安陽手中掌握朝廷半勢,足以與他抗衡。殺她,不是簡單之事。
安陽退了出去,望著那抹明媚驕陽,將心底的黑暗掩埋,她精心佈置下去。安瑞會入宮探疾,殺他簡單,如何安撫宗族才是大事。
她效仿的約莫是殺韓信之法。只是安瑞比不得韓信功高蓋主,引人忌憚。
安陽不曉得自己手中沾染多少鮮血,凡與此事相關的人,皆被滅口,是老是幼,她分不清,亦看不清。她逼問常澍,文博侯去了何處?
常澍當年能弄死前太史令,自然非簡單之人,但是舌燦蓮花的本領,就讓人歎服。安陽聽得煩不勝煩,望著她身後怯生生的小徒兒,道:“孤的寢殿缺位婢女,卿身後之人,唇紅齒白,好相貌,不如孤領回去,做司寢婢女,卿覺得如何?”
常澍說天論地的舌頭髮顫,不留神說出文博侯的去處。
安陽甚是欣慰,得了答案,打馬便走,一刻耽擱不得。策馬三日,她在府宅外徘徊許久,直到有位儒者回府,見到她,震驚之餘,還有淡淡欣喜。
這樣的眼神,與皇帝不同,是發自真心的。安陽明白先皇后以死護著他的苦衷了,這樣清遠無塵的男子,確實比皇帝強。
她既然代替正主活下來,自要履行她的使命,上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