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被別人觸碰、被別人打理著衣裝、被別人的目光一直一直地跟隨這些都是必要的。
她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也讓自己漸漸試著去忘記一開始被人觸碰時的不適,如今,她能做到將那一切都平靜忽視。但是,今天江燃所做的“這件小事”卻讓她的那顆可惡的自尊心再一次地冒頭了。
不是因為江燃的觸碰。如果說這個世界上她最願意被誰觸碰的話,除了早逝的孃親,就是現在的江燃了。她也絕不是因為被江燃抓住手指而感到厭惡,她只是在厭惡著被江燃照顧著的自己。
那種厭惡來的是如此的突然,又這般的強烈,每一次,每當那指甲斷裂的聲音傳來,都像是有一把刀插在齊瀲心口,她的手指被江燃抓著,她能感受到江燃的溫柔,她知道江燃的溫柔為何而來,她知道江燃愛她,可是除此之外呢?
這也是因為她是個殘廢吧。
因為是殘廢,所以需要被好好地照顧,因為是殘廢,所以連日常的小事都要求助於人。她知道的,她什麼都知道,她只是忽然有些難過。
她以為她早已忘記了這種感覺,她以為她的尊嚴早已被她自己丟進了垃圾桶,但是江燃來了,江燃這麼輕易地就喚起了她的自我厭惡。
“阿瀲,你說話啊。你什麼都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是這麼想的呢?”門外,江燃的聲音已變得嘶啞,透著一股疲憊。
她想,也許她沒有真正瞭解過齊瀲。
就如同此時,她不知道齊瀲為什麼而生氣,她看得到齊瀲背影的難過,但是她不知道究竟又是什麼讓她如此難過。
齊瀲低著頭,無聲地說了一句:“傻姑娘。”
疲憊只是一瞬間,江燃不是容易退縮的人,她總是顯得那麼的有元氣,沒一會兒,她又有了動靜。
這一次就不是乖兮兮地哀求了。
她開始拍門。
也不是很大聲的那種拍,但是絕對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她一邊拍門,一邊朝裡邊喊:“齊瀲你躲在裡面有意思嗎?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麼事情我們說清楚好嗎?如果是我錯了,我會改,但你總要告訴我一個理由,對不對?”
屋裡,齊瀲眼神空茫地對著門的方向搖了搖頭。
第44章 母老虎
在門外敲了半天, 門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認識到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徒勞,江燃停了下來,她斜斜靠在門上, 垂下來的手背隱約能夠看到紅腫。她安靜了下來,房間裡的人卻反而忍不住地往這邊挪動了一下。
她走了嗎?
齊瀲屏息靜氣地聽著這邊的動靜。
江燃這時咳了一聲,長久的嘶喊讓她的喉嚨很乾,一咳就有些停不下來,齊瀲在裡邊聽著,猶豫地站起來, 挪步到了門邊。
門外咳嗽聲很久才停,而後是一聲叫人骨酥筋軟的諷笑。
“阿瀲。都說人面對感情容易變笨,可不就是嗎?我為什麼要這麼傻的在這裡等你?我該去找管家拿鑰匙的。”
聽著江燃的話,齊瀲的身子又顫了下, 拳頭漸漸握了起來。
“燃燃”
房間裡還拉著窗簾,顯得很有些灰暗, 齊瀲站在這麼暗的地方,身上的陰影卻彷彿比周圍的環境還黑暗一些, 她動了動嘴唇, 有些艱難地吐出一個名字。
門外,江燃站直了身子:“我在。”
“我反鎖了, 你進不來的。”
有些幼稚的對話, 卻是齊瀲此時能說出的全部, 她說著, 又低下頭摸著檢查了一遍門鎖。
像是一個有些天真、有些沒有安全感的小孩那樣。
江燃在門外又笑了。
她沒想過齊瀲是不是上了鎖,因為她本來也只是詐齊瀲的。從一開始,她就打算讓齊瀲自願把門開啟,而沒打算使用任何外部的手段。
很早以前她知道,齊瀲沒有多少隱私可言,所以,只要她能夠保護齊瀲的隱私,她就絕不會強制性地將其撥開。
像是那樣的,讓人過來開鎖的舉動,對於心思敏感的齊瀲來說,本身就是一種傷害吧?
是的,心思敏感。
脫去一開始的慌張,江燃此時已漸漸地明白過來,恐怕她們兩人忽然鬧成這樣,除了她的關係,齊瀲自己也有原因吧?
換一個正常人來,哪有因為戀人給自己剪了下指甲就發這麼大的火的?
齊瀲到底在想什麼?
江燃依然拿不準,但是她又隱約有些明白,她心裡有個猜測,她不知道對不對,但是應該也只有這個原因——齊瀲覺得傷自尊了嗎?她想著,心裡其實有了一個更差的猜測,她把那猜測壓在心頭,知道現在最需要的還是好好地和齊瀲談一談。
其實現在開不開門已經不是那麼的重要了,只要齊瀲肯開口,面對面地談和隔著門談,區別不大。
“阿瀲,看來你還不夠了解我。”
打定了主意要把人拖住談話,江燃的語氣愈發溫柔起來。
她這句話讓齊瀲心裡一慌。
“你真的覺得我會去找人開鎖嗎?阿瀲,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我不去找任何人,這是你和我的事情,我會等你到你願意開門的時候。”她擦乾了眼淚:“我可以在這裡站一天,一整天也許更久也可以。”
齊瀲的目光閃爍不定:“我現在心裡很亂,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一個人靜一靜?過去那些年裡,你獨處的還不夠嗎?阿瀲,我覺得你應該和我好好談談。”
江燃依然斜靠在門上,她盯著門把手,好像想憑藉念力讓它轉動,而齊瀲立在門前,清瘦單薄如同一株孤單的蘭草,門裡門外,位於同一維度上的空間被這一扇門分離開來。
但她們其實捱得很近。
真的很近,近到齊瀲能夠清楚地感知江燃身上散發的熱度,她也能觸碰到江燃的精神力,在精神力的世界裡,是沒有門的。
“阿瀲,是不是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讓你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江燃試探著說道。
她想,她可能真的傷了齊瀲的自尊心。畢竟之前她喂齊瀲喝水時齊瀲都有很多話要說,現在也是這樣吧?
可是她當時真的沒有想那麼多。
她問了,齊瀲仍然不說話,不說話就不說話吧,江燃知道她在聽。她的精神力確實微弱,但是齊瀲靠近時,她好像觸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來自於另一個人的溫度。
那是略微寒冷的,碰到時會讓人打哆嗦。
她知道齊瀲就在門後,她知道齊瀲在聽。
“阿瀲,我也給你說個故事吧。”江燃的語氣愈發的溫柔。
“從前,有一個瘸子,他走在路上經常有人想要幫助他,但他總是拒絕。這其中,有同一個人一直詢問了他三年:‘先生,請問你需不需要攙扶呢?’。他當然是拒絕。”江燃又咳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