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頭的一名宦者恭敬答道:“皆已備齊了。”
女官點了下頭,不再看他們,自他們中間穿過,徑直入室。劉藻仍是靜默地跟在她身後。
這是一處小宮室,卻很清雅整潔。兩排造型各異的銅燈點燃,光潔的地板反射著銅燈的光。室內有幾有榻,正中還有一樽銅製的香爐。
女官環視了一眼,自神色上看,頗為滿意,但她一開口,卻是愧疚的語氣:“太后三日前才從未央宮遷入長樂宮,尚未安頓妥當,諸事皆是亂糟糟的,難免有所缺漏,皇孫但有所需,吩咐他們便是。”
她說罷,就行了一禮,退下了。
劉藻目送她走出殿門,一轉頭,卻見那四名宮人,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後。
第3章 囚禁
四名宮人畏懼地立在劉藻身前,不敢與她目光相接。
劉藻看了看他們,道:“此處無事,你們……且退下。”
宮人聞言,如蒙大赦,連忙行了一禮,飛快地退出殿去,行在最後的那名宮娥還不忘將殿門關起,彷彿對皇孫極為敬畏。
劉藻知曉,她們並非畏懼她,而是畏懼與她相處,會招來的殺身之禍。
門合上了,這處尚算寬敞的宮室忽然變得狹小起來。
劉藻對居處要求不高,她也未去碰室中的陳設,即使它們璀璨無比,一看就價值不菲。她看到室中的一張坐榻,便坐過去,在上頭坐了一會兒。之後,又覺有些累,便起身,往內殿去。
內殿有一張床,床上被褥齊置,皆是新的,當是備下不久。
劉藻除去履襪,手摸到衣帶時,遲疑了一下,而後選擇了和衣而睡。
她大病初癒,身子還弱,自家中到宮裡,又見了許多人,精神一直繃得緊緊的,早就累了。她想好好睡上一覺,養精蓄銳,也好應對明日要來的事。
不想,她躺下了,身體乏得很,想要好好地睡上一覺,思緒卻一直波動,怎麼也睡不著。
劉藻一向不勉強自己。睡不著,她也不強求,平躺在床上,將身子儘量地放鬆,如此也能休息。身子放鬆了,腦海中卻不斷地浮現出今日所見的種種畫面來。
劉藻喜歡思考,尤其是安靜時,她總會想得比較深。
中黃門與女官截然相反的態度使得劉藻十分疑惑,她就從此處入手,想要看看能否推測出此番入宮的原因。
劉藻不太懂宮中的派系與爭端,但她知曉,太后宮中之人,應當皆憑太后心意行事,必不會自作主張。中黃門與女官的態度不當差得這樣大。
她又想到中黃門見女官行大禮後難看的臉色,心中疑惑,愈發重了起來。中黃門之所以面色難看,是因他不滿女官待她如此恭敬,還是發覺自己做錯了事?
劉藻思索片刻,劃掉前一種可能。中黃門在院門外迎她,而女官則在太后寢殿外,可見女官更獲太后信重,他不該對比他更得用的人生出不滿,至少不會將不滿擺在臉上。
那麼,他是發覺自己做錯了事?
劉藻不敢斷定。
外祖母說,宮廷險惡,要她保護好自己。她入宮還未過一夜,就已見到了種種撲朔迷離的疑團。
劉藻不喜歡這裡,她想回到外祖母身邊去。侍奉她的婢子雖有些聒噪,但心是好的,外祖母雖嚴厲,但對她的疼愛是真真切切的。
劉藻的思緒就這般漫無邊際地胡亂遊動,她又想起接她入宮的謝漪。想到謝漪,劉藻一下坐了起來。
今日反常的,不止中黃門與女官截然不同的態度,還有謝相!
在院門前,謝相本不必親自攙她下車,卻當著中黃門的面,這樣做了。謝相此舉,是做給中黃門看的。中黃門的背後是皇太后,她其實是做給皇太后看的。
疑團一下就解開了。
中黃門與女官皆是遵太后之命行事。但謝相不是。倘若謝相未扶她下車,未顯出親善,她們見到女官,女官待她必是與中黃門一個態度,絕不會那般禮遇。
中黃門臉色難看,是因他以為太后與她禮遇,她將要得勢,會將他的失禮記在心上,興許會報復他。
想要知曉這一套推論是否是真,只需看一看中黃門接下去的態度即可,倘若他也如女官一般恭敬,她的推論就對了。倘若不是,則說明她想錯了,此事另有他因。
但劉藻直覺,她猜的是對的。她的直覺一向很準。
疑團像是解開了,但劉藻並不覺得輕鬆,因為又有了更大的疑團。
謝相為何要當著中黃門的面與她親善。她若真想朝她釋放善意,大可在入宮途中與她交談。太后又為何因謝相待她的態度,而轉變自己的態度。何況她身上又有什麼,值得她們大費周章。
她只是一名失勢的皇孫,早已淡出世人的眼簾,倘若她們不接她入宮,劉藻相信她絕無再進入宮廷、朝堂的可能。
解開一個疑團是更大的疑團,更大的疑團解開後,是否便是真相大白?劉藻不得而知。
眼下看來,最為要緊的便是弄明白,她為何會入宮。
劉藻又躺回床上。
窗外忽然颳起了大風,不多時,暴雨驟至,噼噼啪啪地打下來,頗有毀天滅地之勢。劉藻一動不動地躺著,聽著雨聲。她睡覺很安分,往往躺下是何模樣,醒來仍是何模樣。
不知不覺她竟在雨聲中睡著了。
翌日醒來,庭中溼漉漉的,天也有些陰。
劉藻合衣睡了一夜,衣衫皺巴巴的。她有些無措,入宮時匆忙,並未攜帶換洗衣物。衣衫不整顯然是十分失禮的。
幸而,還未等她想出如何是好,一名怯生生的宮娥便捧著新衣進來了。
她走到劉藻面前跪下,雙手捧著衣衫,高高地舉過頭頂,身子往下伏,頭也垂得低低的,說道:“這是為皇孫備下的新衣,請皇孫更換。”
劉藻家中也有僕婢,上下尊卑也是要分的,卻沒有這樣大的規矩。她抿了抿唇,接過衣衫,道了一句:“多謝。”
宮娥立即便如受了驚的麻雀,忙磕頭道:“婢子不敢。”
而後慌慌張張地退了下去。
劉藻低頭看了看手中的新衣,起身環顧左右,見一道屏風,便往屏風後,將新衣換上。
前殿已備下朝食。
大漢百姓多是一日二食。晨起一頓,傍晚一頓,晨起稱為朝食,傍晚則為哺食。但一日二食往往會覺飢餓,故而貴人與富庶之家,會在午時再添一頓,稱為晝食。
劉藻昨日入宮,宮中未給她備下哺食,她自己也忘了,此時聞見黍米的香氣,方才發覺腹中空空,餓得厲害,用下一碗黍米粥方才好一些。
朝食過後,劉藻在殿中來回走了一圈,又在榻上坐了坐。
不論她是坐是立,殿中皆有一名宦官侍立,劉藻認出來,這是昨日四名宮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