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生死何處。張此川定然還做了些什麼事,把林裕在往更加極端的方向引。
他一動不動,像是已經死去了。
憑我揣測,他八成在裝睡。
我全程無話,找無眉要了紙筆,將我想說的話全數寫了上去,讓無眉代我說出來。
無眉接過紙張,照著一字一句地,俯身在張此川耳邊念:
“我知道胡天保在哪裡。”
“你若是還想見他,元宵帝王登臨那日,卯時,去胡家宅院那棵桂樹下等著。到時候自有人會來見你,過期不候。”
無眉唸完後,十分茫然地看著我。我拉著他走了出去。
“你什麼意思?你覺得張此川認為你還沒死?”
我道:“嗯。”
他終於卡了一下殼,撓頭問我道:“為什麼?”
我瞅了他一眼:“直覺。”
無眉翻了個白眼兒,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道:“別開玩笑抖機靈了,你現在臉色臭得很。”
我摸摸自己的臉皮,反問他:“有麼?”
無眉又翻了個白眼兒。
那好罷,有就有,我的情緒是小事,六界動盪是大事。我只想快點將這事結束。
其實我是想拿那話試一試張此川。
他不斷來我墳前祭拜,屢次勾搭試探我謝王爺的身份,三番五次要去我家宅院中探察,不可能只是出於愧疚。
除了他認為我還沒死,我想不到其他,他這樣做的理由。
也只有這個理由,足以讓林裕寢食難安。
當時,他從三省巡按回來,舟車勞頓,我又拖他去了一趟紫竹林,回來後就歇在我家中,我白日裡與他在庭中牽著手曬太陽,晚上時,他突然問我要不要去他房中,幫他批些公文。
我當這是風月裡的藉口,去了才發現他們為我排了一出大戲。
那幾個侍衛下人把我死死按著,張此川立在離我稍遠的地方,神情淡漠地看著他們將刀子插入我的胸口。
直到我眼前徹底黑下去的時候,他都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我冷靜思考著,這當中是否還有什麼隱情,和其他可操作放水的餘地。想了一夜未果,後來入睡時,夢裡全是那把明晃晃的刀子。
夢與現實唯獨不同的是,那一臉淡漠、站得離我遠遠的人不是張此川了,而是另一個人。
他穿著月白色的衣衫,有一雙亮晶晶的眸子。似乎能帶來一些桂花的香氣。
他叫我:“謝樨。”
我道:“別來找我,別用這兩個字叫我。”再補了一句:“我不要你了,你回去罷,以後也別到我的夢裡來。”
他看起來很難過。
我想起,上回他在青樓上了人家的套,出來後被我吼了一頓,他也便是這個模樣。
我不願多看他,不願做這樣的夢,但我幾番掙扎,總是醒不過來。
總是醒不過來。
直到我被手上的劇痛喚醒。
我睜開眼,發覺一條黑龍壓在我胸口處,叼著我的手腕。我的虎口被他咬得滲出血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很古怪的辛辣氣味。
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被魘住了,你身上有龍血,這裡也不是皇宮內,妖邪之物很多。今夜若不是我,你大約會死在這裡。”
黑龍在我身邊嗅了嗅:“祥瑞御免,你什麼時候被祥瑞神獸渡過仙氣麼?以後切不可再這樣,你如今是凡人之軀,雖然這樣可以保佑你身體康健,但也會讓你成為某些饕餮之輩的垂涎之物。”
我啞著聲音道:“多謝。”
那黑龍道:“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我道:“你說罷。”
黑龍極認真地望著我:“我聽說你也養寵物,特意來詢問你。若是一個人養了不止一隻寵物,要怎樣表現,才能讓他只專注其中一隻?”
我勉強笑道:“你是說花小先生嗎?這個問題,我不曉得。”
“我只養過一隻寵物。對這樣的情況,不是很瞭解。”
黑龍歪頭看了我半晌,緩緩從我胸前立起,再銜來一片黑色的光澤滑潤的東西:“我曉得了……你的寵物不在你身邊,你也暫時不想回皇宮。將我的鱗片收著,睡覺時壓在枕頭下,一樣可保佑你平安。”
外面傳來人聲,黑龍長嘶一聲,飛快地溜出去了。
我跟著往外看去,眼前仍然有些發黑。只瞧見一角身青色的天空,不曉得是將夜還是黎明。
☆、一別
我在皇宮外的野山中同無眉他們呆了幾天, 張此川始終沒有醒來。
那個平日給他採藥把脈的少年很含蓄地道:“他的身體已經沒什麼差池了, 再不醒來, 便是心病。”
此刻,我們差不多都曉得他在裝睡。事到如今,強行將他叫起來也沒什麼意義了, 我同無眉商量過後,在草屋裡留了乾糧和盤纏,然後將他一個人留在了那裡。
無眉沒有完成判官給的任務, 起初不肯放人,我好說歹說,他才願意相信我,將這事全交給我來做。
臨走前, 花姓少年很溫和地笑著, 同我和無眉告別:“以後常來江陵玩呀。”
黑龍懶散地盤在他肩頭,眨巴了幾下眼睛,算是打了招呼。
無眉趕他們走:“行了,知道了,沒你們事兒了, 趕快走吧。”過後,再同我尋了一家便宜客棧,隨便挑了廂房住下了。
這段時間裡, 皇城中下了通緝令,滿城找張此川。一條街走下來,三五處都是他的畫像, 上面標註:如有押送,賞金千兩。如有線索,賞金百兩。
我道:“一個王爺的身價也就這樣了,林裕也是真對他上心。”
無眉不好好吃飯,飯點時捧了幾大張鬼畫符般的圖紙在看。飯畢後,他突然問我道:“你不打算回去麼?”
我問:“回哪兒?”
“皇宮。”
無眉將圖紙翻過一頁,叼了根毛筆,騰出手來用手抹了印泥在上面塗畫,邊畫邊道:“那隻兔子那麼蠢,放他一個人在裡面一準兒沒好事。”
我沉默了一會兒。
“會去的,不過不是這幾天。”
無眉道:“他應該在等著你。”
等什麼呢?
其實沒什麼好等的。
我也在等,等判官回來。整個下凡的事件始末,我們已經快走到尾聲。
不過如同無眉所說,這段日子裡,後宮中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我計算著時間,幾天後,玉兔出事的訊息傳了過來。
因身處皇宮外,我們探聽得不太詳細,只曉得事件起因是祉嬪養的一隻貓兒。那貓兒四處遊蕩時,闖進了皇后寢宮,後來叼回了一張符咒。據說,祉嬪好奇查問了一番,卻驚恐地發現那符咒是專克帝命的物件,寫的正是最狠毒的詛咒。
此事一報上去,林裕當即雷霆震怒,審了皇后一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