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大笑。
薛挽香俏紅了臉頰瞪她一眼,惱她口沒遮攔。喜兒已經不大怕她小姐了,只一昧的笑。
凝玉訝然的望了半晌,點頭嘆道:“薛姑娘和我家姑娘當真要好。我自小服侍我們家姑娘,她的脾氣雖不敢說十分清楚,可總還是摸得著五六分的。”一面說著一面彎起眼眸真心歡喜起來:“從小到大,除了和祺姑娘還親近些,旁的再沒別人了。如今有了薛姑娘,但願她心裡能舒坦些。”
“哲姑娘從前心裡不舒坦麼?”喜兒給她倆添了茶,替她家小姐問了出來。
凝玉接過茶盞抿了一口,輕輕道:“我們家姑娘的身世,薛姑娘想來也是知道了的。”見薛挽香點頭,方再續道:“我是這裡的家生子兒,從前是跟在夫人身邊的。哲姑娘很小的時候便來了君山,和祺姑娘一塊兒長大,逢年過節門主夫人會讓大師兄送她回家。在她五六歲的時候,師兄送她回到山下,忽然發現她家人已經搬走了。那天剛好是除夕,村子裡家家戶戶的熱鬧勁,獨有他們家,人去樓空,一個人都沒剩下來。哲姑娘給大師兄揹回來已經哭著睡過去了,這麼小小一個孩子,悶在屋子裡一連哭了七八天,出來之後變了個人似的,練功夫再苦再累都沒哭過了。”
這些事兒,薛挽香偶然也聽蘇哲提起過,那時她和她還只是相伴同行,她卻已經什麼都願意和她說,現今從旁人嘴裡說出來,聽著又分外苦澀。
“門主和門主夫人都心疼哲姑娘,後來是找人打探過她爹孃的去處的。”
咦?
薛挽香抬起眼,帶了些期待:“尋到了嗎?”
“聽說是尋到了。可又出了什麼事,門主和門主夫人將這事情冷了下來,君山上漸漸的也不許人提了。”凝玉剝了個澄黃的栗子遞給薛姑娘,笑了一下道:“好在哲姑娘是個磊落的性子,若是換了個心性不穩的,指不定要頹唐成什麼樣。她平日裡待大家都是極好的,可是每到了年節的時候,總會一個人避出去,這麼多年了,心裡那個傷,想是還疼著吧。”
薛挽香將慄肉捏在手裡,低頭沉默著,心裡泛著疼。
有小丫頭在外頭叫著“凝玉姐姐”,想必是要回話,凝玉起身告退了,走了幾步忽而想起什麼,回頭問道:“薛姑娘不是有兩方新帕子嗎,何不送給我們門主夫人?”說著不好意思的笑笑:“我們夫人在這些事兒上不擅長,連帶著哲姑娘和祺姑娘的女紅都不太好使呢。”
薛挽香聞言莞爾一笑:“謝過凝玉姐姐提醒。前兒個得了門主夫人送的胭脂,正想著不知拿什麼回禮方好,如今聽姐姐一言,恰好送去。”
凝玉出去後,薛挽香回到屋裡尋出那兩塊新絲帕,想了想,又將一隻新荷包一併拿了出來,請了個小丫頭前邊引路,帶著喜兒給門主夫人回禮去了。
淵澄閣離著主屋有百餘步的距離,穿過一方蓮塘繞過兩道迴廊就到了。秦詩語用過午膳正歇晌呢,聽丫頭說薛姑娘來了,她起身添了件小襖,也懶得換見客的衣裳,索性讓丫頭把薛挽香喚進了主屋。
小銅鼎裡燻著香,屋裡馥郁甜膩,秦詩語靠在立榻裡,天氣還未極冷呢,她已經抱著個小暖爐了。
薛挽香帶著喜兒行了禮,寒暄著收到了蘇哲帶回來的胭脂,又讓喜兒把準備好的謝禮取了出來。
秦詩語將絲帕接在手裡,目光落在栩栩如生的刺繡上,心裡想的卻是另一回事。這薛丫頭來到君山也有小半月了,雖不是每日見面,可也總是說過幾次話的,怎麼她性子還是這般冷清,總和君山有隔閡似的,除了在蘇小滿的院子裡轉轉,尋常時她幾乎都不大出屋。
聽王予沛說她家裡已沒什麼親人了,這一路與小滿跌跌宕宕……王予沛是怎麼說的來著?小滿千里迢迢將她從南方送到北方,她又千辛萬苦陪小滿從北方回到南方???
秦詩語揉了揉額頭,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這是……平金繡?”秦詩語展開一方絲帕,這絲帕不像尋常帕子,在中央繡大朵的花,而是沿著四周繡了一圈碧色蘭葉,抽絲吐蕊,別有新意,更難得的是那上邊的繡法,她由衷讚道:“難為你小小年紀……哎……哎喲~~”
方才她半晌沒說話,薛挽香還擔心她不喜歡,難得等她開了口,還沒接話就聽她歪著胳膊哼哼。薛挽香嚇了一跳,忙問就裡。
秦詩語苦著臉道:“扭著胳膊了。”
薛挽香:……
這表情,和蘇哲幾乎一模一樣啊!!
薛挽香忍著笑,上前給長輩揉胳膊,發覺是經絡扭著了,她順著頸部到肩膀的經脈一路揉按,好一會,秦詩語才長舒一口氣:“果然年紀大了,不服老都不行呢。”
薛挽香抿嘴笑笑,她不擅長接這樣的話。其實秦詩語也就三十七八,養尊處優的,看著和三十出頭的官家夫人沒什麼區別。
秦詩語歪著腦袋等經脈都順暢了,拍拍她手背示意,隨口打趣道:“人說養兒防老,我把小滿和小槑養這麼大,到頭來卻是你在伺候我,這兩個小沒良心的,一個不在跟前,另一個在跟前也跟不在沒區別。”
“您是阿哲的長輩,便也是挽香的長輩。挽香伺候您,是份內的事情。”薛挽香鬆開她一隻胳膊,卻沒停下來,走到另一側,給她順另一隻胳膊去了。
秦詩語閉著眼睛享受了一會晚輩的孝敬,半開玩笑的說道:“你能與蘇哲投緣,是她的造化。不若我認了你做女兒吧,你在我這些徒弟裡挑一個,我還有一大半的徒弟沒找著媳婦呢。”
薛挽香的手重重一頓,秦詩語肩膀肩頭微沉,睜開了眼睛。
“曹夫人……”薛挽香穩著聲音,想岔開話題。
“不是說了嗎,你也跟著阿哲叫我師孃便好啦。”
“嗯。師孃。”她定了定神,問著來時就想了好幾回的話:“聽凝玉姑娘說,當初阿哲的爹孃搬走之後,您派人尋過他們,後來……尋到了嗎?”
秦詩語怔了一下,這件事已經很久沒人提起了。她慢慢的轉回頭,望著薛挽香,語氣波瀾不驚:“你想幫阿哲找她的家人?”
“若是可以,總想為她做些什麼吧。”薛挽香迎著她的目光不躲不避:“阿哲平日裡甚少提起她親生爹孃,去年她受了傷,大病了一場,睡夢裡一遍遍的喚著孃親,一邊喚一邊蜷起來,哭得好生心酸的。”
秦詩語眉間微凝,悠悠嘆道:“尋到了。只是還不如尋不到呢。”時隔多年她還是冷笑出聲:“當年他們舉家搬走,我使人去打聽,原來是阿哲的孃親又懷了個孩子,不知在哪兒聽來這次準是個男娃,她爹一心要養出個大胖兒子,轉頭就把大女兒賣給了人牙子!”
“什麼??”薛挽香臉上變色,驚得退開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