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陰沉沉的,古木參天,遮天蔽日,只有幾縷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穿了進來。
林中白雪未盡,點點蓋在厚實的落葉上。
顧西月有些害怕,握緊手中的劍。
但她轉念想到,自己學了這麼久的劍,碰上一般的野豬什麼的也足夠應付了。
而且總不至於運氣這麼壞吧……
“嗷嗷嗷嗷嗷!”一股冷風自她身後襲來。
顧西月下意識地一側身,驀然發現一頭小山般的黑熊不知何時踩在落葉上無聲地爬了過來,出現在自己身後。
黑熊棕毛倒立,根根有如鋼針,巨掌有臉盆那樣大,指甲長且鋒利,閃著寒光。
離得近了,她甚至能看到黑熊呼呼吐出的白氣。
顧西月腦中一片空白,雙腿發軟,差點要嚇跌在地上。
遇到兇獸,她才明白自己剛才想的有多天真。
但她知道此時倒下只有死,她蒼白著臉,強行鎮靜下來,運功向林外跑去,邊跑邊大聲呼救。
地上枝丫灌木橫生,顧西月一面跑一面左閃右避,顯得十分吃力。
她功夫尚淺,腿又短,沒多遠就被一根老樹根拌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
劇痛之後是一片昏花,她幾乎絕望地半撐起身子,抬頭是黑熊四肢著地飛快爬過來的巨大身影。
“月!”
一個人突然跳了進來,橫在了她和氣勢洶洶的黑熊之間。
顧西月張大了眼,喃喃:“師姐……”
黑熊直起身子,如巨塔一般的影子將她們二人蓋住,顧西月忙喊:“你快跑!”
以師姐的輕功,定然是能跑掉的。
清平只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黑熊。
她如今的身子不過十三四歲,力氣尚小,帶著一個孩子全身而退並非易事。
“月,我纏住它,你去喊師父!”
顧西月唇咬得煞白,眼中水濛濛的一片。
自己在這裡,於師姐會是負累……她攥緊劍,急促喘著氣,飛快往外跑去。
但是沒跑多遠,她忍不住回頭,見清平身形凝鈍,看上去左支右絀,非常吃力。
這樣下去,師姐支撐不了多久的。
顧西月冷汗將衣服染得溼漉漉的,她先是絕望焦灼,可看到圍著巨熊纏鬥的身影時,心中忽然靜了下來,垂眸看了看手中長劍,又跑回去。
清平大喘著氣,手臂漸漸脫力。
對面的巨熊比一般熊兇悍得多,可是算得上是熊王了。自己住了數年都沒遇上,也不知道顧西月怎麼惹上的。
運氣真有這麼差嗎?
體力流失太快,她無奈地想,真等到師父過來,只怕自己早被拍成肉餅,不過幸好月跑掉了……
“師姐!我們一起!”小孩一臉無畏地又衝了過來。
清平差點以為自己幻聽,待真看到了那人小小的身影,難得動了怒,“你又回來做什麼?”
顧西月咬緊唇,手中劍花飛舞,倒也為清平分擔了不少壓力。
巨熊怒吼連連,大掌接連拍下。
顧西月猛然躍起,使出一招“水澹生煙”,清平似有所感,忽然靈犀一動,劍光如電,同時用出“天青欲雨”。
雙劍合璧,銀光燦燦奪目。
秋水和長天一齊刺入巨熊眼珠,鮮血噴濺而出 。
巨熊大怒,可惜視力已失,只能大聲咆哮,用巨掌拍著四周,土石飛濺,樹木傾倒。
二人疾退數步後,驚魂未定地對視一眼,正想說什麼時,忽聞破空之聲。
一根嬰兒手臂粗的樹枝呼嘯飛過,穿透巨熊鋼鐵般的皮毛,將它一下子就釘在了樹上。
江不經立在不遠處,面色晦暗,隱有怒色。
“你為什麼會在這?”她沉聲問道。
顧西月從沒聽過師父這樣的聲音,就好像帶著冰碴子一樣,冷得刺骨。她縮著脖子,不敢說話。
清平見狀忙開口:“師父,是我……”
“你閉嘴!”
江不經從地上撿起根軟樹枝,狠狠抽在小孩臀上,“膽大包天!”
顧西月只覺後臀一陣劇痛,身子一顫,下意識地想躲,可馬上想到什麼,咬緊牙硬生生受著。
“自作主張!”江不經怒火未消,又是兩鞭。
顧西月到底是小孩子,縱是知錯,受這三鞭也有些吃不消,眼淚噼裡啪啦的流,哭著喊:“師父,我錯啦!我錯啦!”
清平心疼得厲害,忙上來阻攔,“師父,師妹尚小。”
江不經冷哼一聲,手中樹枝被真氣震碎,對清平道:“帶她回去。”
清平抱起抽抽搭搭的小孩,走了幾步,又回過頭去,叮囑道:“師父,你記得把熊帶回去。”
熊膽熊皮熊掌都能賣很多錢。
江不經心中怒氣一掃而空,她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帶她回去,我房裡有藥。”
小孩趴在床上,褻褲褪到膝蓋,雪白的肉上又青又紫又紅,像打翻了染色缸。
冰一樣的涼意傳來,她打了個哆嗦,突然極小聲地說了一句話。
清平沒聽清,一邊小心翼翼地給她塗著藥,一邊問:“你說什麼?”
“師姐待我好。”
清平笑了笑,“師父待你也好,這藥用了好得快,也不會留疤,她平常可珍貴著呢。”
小孩眼前又出現了那一幕,正當以為必死絕望之際,一道纖弱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身前,以螳臂當車之態護住了自己。
哭腫了的眼裡淚嘩嘩地落,染溼了大片的床單。
“我知道,可是、可是師姐待我最好。”她哽咽著說。
第54章 我的師姐啊
“煙波微茫!”
“雲霞明滅!”
……
“水澹生煙!”
少女一劍戳入巨熊心臟, 側身一轉避開噴濺而出的鮮血。白衣纖塵不染, 抽出的寶劍亦是秋水無塵。
“師妹。”
顧西月回過頭去, 直直撲倒女子懷中,笑道:“師姐, 我又獵了一頭熊!過幾天就能吃熊掌了。”
清平的嘴角略略抽搐, 自從這孩子劍法大成後便執著於拿巨熊獵劍, 這些年來周圍山上的野生動物都快被她捅得絕跡了。
“家裡也不缺錢了……”
顧西月努努嘴,“誰讓它以前欺我年幼?”
更何況,望著師姐和巨熊纏鬥自己卻無能為力, 那樣弱小的感覺她再也不想有了。
清平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走吧,下山去。”
“好!”
七年一晃而過,她們已不再是昔日年幼無力的孩童。
稚子長成了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而少女也慢慢長開, 本就清麗的面容更加脫俗。
唯有整日沉在酒裡的女人,依舊容顏未改,除卻斑白的兩鬢, 竟叫人看不出年齡。
每月清平都會陪顧西月下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