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呢?不過你不要總低下頭,你不低人一等。人的高貴並不是透過物質來劃分的,在我心裡,你比這世界其他人都要好。”
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黑白分明,就像白玉上綴著兩顆閃閃發光的黑曜石。
清平忍不住微笑。
這個人生在萬人之上時,她不覺得她高貴;困在泥淖沼澤裡時,她也不覺得她卑微。
清平只是覺得很乾淨,比世上所有人都要乾淨。
“清平,”顧西月偏頭靜靜看著她,喃喃:“可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知道自己什麼都沒有做,可是他們都不喜歡我、欺負我、孤立我。他們喜歡那些光鮮亮麗的人,喜歡盲從,喜歡隨波逐流,喜歡冷眼圍觀。我都已經習慣了……”
她不是沒有嘗試融入那些人。
她為他們做作業,將兼職賺來的錢為他們買零食,她替他們值日、打掃衛生……什麼都做了,可那些人看她的眼神還是像看一條狗。
後來她懂了,這世上是有高低貴賤之分的,有人生於塵埃,就註定要被人嘲笑踐踏。
她都已經習慣了,也終於覺得沒那麼難以忍受了。
可這個人突然在她的生命中橫空出世,告訴她這個世界除了黑暗,還有什麼公平正義,告訴她人生來並無高貴,自己比世人都要好。
就像一個神蹟。
“我都已經要放棄自己了,清平,為什麼你會出現呢?”
清平笑了笑,摸摸她的頭,“月,我說過,因為你值得,沒有人比你更值得。”
放學的時候,校長又專程過來告訴清平,原來的班主任已經辭退,以後會找個教學經驗更豐富的老師來任職。
至於楊彩雲,學校已經查到那天他們本來是在實施校園霸凌,所以給他們都記上了處分,並且以後會重點觀察教育。
清平對這個結果說不上滿意,但她此時能做的並不多。季叔叔待她雖好,畢竟不是親人,能做到這個份上也是難得。
她將這件事告訴顧西月時,女孩一臉驚喜,回過神來後,一下撲到她懷裡,抱了很久才紅著臉鬆了手。
這天,女孩的臉上難得的掛著笑。
她還笑著跟清平說,媽媽昨晚犯了病,今天應該不會再打她了。
清平滿眼心疼,握住腳踏車柄的手不覺緊了些,指節泛白,“你願意讓阿姨去接受治療嗎?我可以讓季叔叔安排一下。你覺得、你不討厭的話,我們住在一起好嗎?我一個人住,有時候會……嗯,害怕。”
“真的嗎?”顧西月本以為今天這一切已經很夢幻了,沒想到更大的驚喜在後面等著她。
要是媽媽好了的話,就會對自己笑了……她想到以前女人燦爛的笑容,眼眶不由發紅,呆呆地伸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咬牙咧嘴,可唇角卻高高上揚。
這一切不是夢。
“可是我住在你家,會不會不太好,我沒錢……”
清平面色不改,一邊蹬著腳踏車一邊以古井無波的語氣說:“可是我一個人住好害怕,怕黑又怕打雷,昨晚你在的時候,是我睡得最好的一天。”
“真的嗎?”
將車停在窄巷,清平回頭看她,眼睛清亮,“真的。”
一直沉默的系統突然發聲:“嘖嘖。”
顧西月抓住她的手,“你別怕,我會和你在一起的,我不怕黑!”
清平正想說什麼,窄巷裡斜斜衝出來一個瘦削蒼白的女人。
顧西月愣了愣,“媽媽。”
女人撲過來抱住她就開始哭,一邊哭一邊道歉,翻來覆去說著,“月月,媽媽不是故意的,不要怪我,對不起、對不起。”
顧西月小大人模樣拍著女人的背,柔聲安慰:“媽媽,沒什麼的、沒什麼,你沒對我做什麼。對了你看,這是我同學,她認識一個厲害的叔叔,說是能讓你接受治療。”
女人擦擦眼淚,以母雞護崽的姿勢將顧西月護在身後,有些懷疑地看著清平。
“阿姨,我是西月的同學,謝清平。”
顧西月也拉開女人的手,“媽你做什麼呢?清平對我可好了,昨天她帶我回家,而且她還解決了那夥一直欺負我的人。”
顧阿姨這才笑了出來,“讓你看笑話了,謝謝你對月月好。來,去我家喝杯茶。”
清平點點頭,“好,謝謝。”
顧西月的家裡已經被收拾好了,雖然清貧只有一床一桌,沒什麼多餘的傢俱,鍋碗瓢盆都擠在一起,但是很乾淨,窗沿擺了一盆野花,可以看出女主人的用心。
顧阿姨給清平跑了被熱茶,雙手捧過來送給她,然後坐在床上,一直跟她說著謝謝。
“以前那幫人一直欺負月月,她瞞著我,可是我怎麼不知道呢?我聯絡老師,可那個人根本不聽我說。沒人對她好過,清平,真的謝謝你。”顧阿姨抹了把淚,“我這輩子是沒什麼指望了,可是月月她不該被這樣對待啊,她這麼好,以前在初中的時候,她成績一直是第一名的。她不該遭受這些,你說是不是?”
清平在碗上摩挲幾下,垂著眸子,輕聲道:“是。”
顧西月扯扯顧阿姨的袖子,“媽媽,你別說了。”
“我、我忍不住,下次清醒不知道又是什麼時候了。”顧阿姨突然起身走到床頭,從枕下找出一個紅布包著的物什,將它層層開啟後,露出裡面的天青色玉鐲。
顧西月驚訝得合不攏嘴,“我們家怎麼有這個?”
顧阿姨將玉鐲戴到清平手上,“我不知道下次發瘋又會變成什麼樣,我只怕傷了月月……這是我從家裡帶過來的嫁妝,也是我媽媽給我的,本來想留給月月做嫁妝。清平,阿姨不求你做什麼,只是平日你見那些人再欺負她,就幫一幫她,好不好?”
清平低頭看了眼玉鐲,又將目光移至顧西月的臉上,一字一句地承諾,“我會照顧好她,盡我所能。”
顧阿姨將清平抱住,哽咽著說:“謝謝、謝謝你。”
天漸漸黑下來,顧西月送了清平幾步路。
走至小巷時,她低聲說:“我媽媽很喜歡你,我、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你。”
清平揚揚腕上玉鐲,“以身相許?”
“你!”顧西月面上飛快泛上一層紅霞,所幸小巷陰暗,無人看清。
正當清平以為她會紅著臉逃開時,女孩不退反進,突然湊了過來,踮起腳在她唇上留下一個輕輕的吻,然後馬上轉身跑開。
唇上軟軟的觸感還沒消退,就好像一片羽毛輕輕拂過,清平的心一下子亂了幾拍。
她摸摸唇,尚未從那種感覺中回過神來,眼前又黑了下來。
再恢復意識時,她的手裡拿著一杯紅茶,正盯著面前的知更鳥明信片看。
又回到了十年後嗎?難道……一切都沒有改變?
叮叮的電話鈴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