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興圓滿,多謝晏宗主賜教!”
“長久偏居一隅,只能看見自己頭頂上的東西,正如井底之蛙,管中窺豹,汝鄢宮主在南朝稱王稱霸慣了,驟然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自然覺得驚訝,本座也是可以理解的,往後多討教幾回,也就習慣了。”
晏無師一開口,那種自帶嘲諷的語調就又出來了,聽得人牙癢癢,然而他站在削壁之上,負手而立,袍袖飛舞,又令人不禁仰望,這樣的成就武功,這樣的強橫實力,許多人明白,他們終其一生都不可能達到,人性慕強,對這位狂妄且有足夠實力狂妄的浣月宗宗主,若說這些人內心沒有一絲仰慕,那必然是假的。
不過汝鄢克惠倒還是好氣度,只哈哈一笑:“好的,那等改日有機會,某一定親自去討教!”
汝鄢克惠的聲音並無異常,晏無師也與先前一般,旁觀者從聲音裡聽不出兩人受傷的跡象,忍不住暗叫古怪,心說難道兩人浪費大半天的經歷,竟都沒有人受傷,也沒有勝負之分麼?
這一場千載難逢的高手交鋒,難道竟要以平局結束?
在場也有人曾至半步峰觀戰,親眼目睹沈嶠被昆邪打落山崖,雖說匈奴人獲勝,讓在場許多人心生兔死狐悲之感,難免有些不愉快,但那樣激烈的約戰,也該有激烈的結果才是,如今汝鄢克惠與晏無師的武功境界似乎更勝一籌,然而以這樣的形式告終,難免令人意猶未盡。
但晏無師也好,汝鄢克惠也罷,他們做事從來無須向任何人交代,寥寥幾句對話結束,二人便從崖上飄然下來,一人落在溪邊,一人落在距離沈嶠他們不遠的石灘上。
汝鄢克惠朝晏無師拱了拱手:“晏宗主遠道而來,某本該盡地主之誼,不知晏宗主打算在建康城逗留幾日,我也好讓臨川學宮下帖子,請晏宗主前往作客。”
晏無師淡淡道:“不必了,你臨川學宮的水我喝不慣,只怕到時候又要帶著一肚子的仁義道德回來,那些東西你還是留著去騙騙愚夫愚婦罷!”
汝鄢克惠笑了一笑,也沒有勉強:“那克惠就先告辭了!”
他袍袖一甩,轉身離去,舉步之間看似尋常,卻轉眼就出了七八丈遠,單是這神鬼莫測的身法,就足以令人瞠目結舌,望塵莫及。
“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餘雖好修姱以鞿羈兮,謇朝誶而夕替!既替餘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攬茝。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遠遠地傳來歌聲,那是汝鄢克惠在吟誦,他以南地的調子唱詠出來,響徹山谷,原本的悲涼變成了豪邁,聞者無不為之精神一振。
看來與晏無師一戰,並未讓汝鄢克惠的實力有所減損,許多人想道。
竇燕山先前還在城中當眾發話,主動提出要與晏無師一戰,但此時見過二人交手之後,卻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有些看不慣六合幫一幫獨大的好事之徒,忍不住就道:“竇幫主不是要約戰晏宗主麼,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竇燕山停步回頭,看了那人一眼,後者被他看得心頭一顫。
“過江龍李越,我也許不敵晏宗主,但對付你還是綽綽有餘的,你信不信?”竇燕山似笑非笑。
李越沒想到他還能叫出自己的名號,那裡還敢多說一句,趕緊灰溜溜地走了。
晏無師注目汝鄢克惠飄然遠去的背影片刻,直接飛掠到竹林樹梢,又藉著細長樹枝落腳之勢,落在方才削壁立足之處,一直往上攀登,身姿飄逸,形如鷹隼,不過幾個呼吸來回,就不見了蹤影。
正主既然都走了,再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圍觀者陸續離去,心中猶有些可惜,也不知可惜的是今日平局,還是可惜往後不知何時再能看見這樣層次的交鋒。
此戰之前,大多數人都覺得,晏無師再厲害,汝鄢克惠應該也是更勝一籌的,畢竟一個是天下十大,另一個卻是天下排名前三的高手,但今日之後,他們卻不敢再這麼說了,晏無師的聲望必然更上一層,而這一戰也將為人津津樂道,若無意外,應該是近幾年來江湖上最精彩的一戰了。
原本站在沈嶠身旁的白茸,不知何時已經沒了人影。
她來去無蹤,走了也不告別。
沈嶠沒有去追人,也沒有循著來時的路往回走,他眯著眼端詳半天,卻是沿著另外一條小道離開。
此時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夜幕降臨之後山風更冷,雖是四月天,卻還不算正式入夏,山壁之間的罅隙受風力激盪,呼嘯號叫,宛如鬼哭。
這座山峰有點像當日沈嶠和昆邪約戰的半步峰,不過沒有那麼高,山上立足之地狹窄,只有寥寥幾顆樹木,在夜風中沙沙作響,別說遮蔽夜風取暖,怕是連倚靠的地方都沒有。
但在山崖稍稍往下的另一面,卻有一個凹進去的洞穴,足夠容納三四人在裡面,背靠石壁,頭頂也有石崖遮擋,是一處天然的避風之所。
而在這個洞穴裡,正有一道人影盤膝而坐。
李越走進去的時候,對方一動不動,猶如死人一般。
“晏宗主?”他開口試探。
若有旁人在此,聽見他的稱呼,只怕要嚇一大跳。
晏無師明明與汝鄢克惠一樣早就離去,緣何又會出現在這個山洞裡?
李越連續叫了數聲,對方都沒有動靜。
他的膽子大了起來,一步一步悄聲接近,又從懷裡摸出火摺子點亮,就著火光朝晏無師那裡端詳,後者猶如高僧坐化一般,穩如磐石,雙目緊閉,連火光的動靜也沒能令他睜開眼。
李越心頭竊喜,雙手甚至忍不住激動得微微顫抖起來。
他武功只能稱得上二流,眼力卻很是不錯,因祖上是捕役世家,他從小在父祖的薰陶下,也養成觀察入微的習慣。
大家都覺得汝鄢克惠與晏無師二人實力相當,對平局的結果有些可惜,他卻不這麼看。
一場從白天打到晚上的戰,雙方不說拼盡全力,起碼也出了八九分的力,這都是騙不了人的,兩人交手最激烈的那個地方,山石全部化為齏粉,半人高的石頭瞬間被真氣蕩為石礫,河水一時逆流,四周樹木俱被摧折,在這樣的龐大氣勢下,觀戰者尚且不敢運起內力抵抗,可見當時威力之大,難道交手的二人,反倒半點損傷都沒有?
即便是絕世高手,到了祁鳳閣那種境界,依舊會有死期,只要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就不可能不會受傷。
雖然汝鄢克惠與晏無師都表現得若無其事,但李越直覺事情並沒有這樣簡單結束。
他的武功必然追不上兩人,但別人走了,他卻還沒走,留在周圍打轉,甚至還攀上峭壁想去上頭看看,因為那會兒兩人交手時,曾有片刻時間停留在山峰上,誰也不知道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