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歡自輕暖床幃中醒來。

透過半開的窗，她看見迢迢星漢銀河璀璨。

遠山籠著淡淡月紗，隱約見起伏輪廓。燈火靜謐，她撫了撫肚子，沒開口。

她還活著。

暖黃色的火光印在眼中，孤寂的夜也顯得溫和。

她不由得想起暈過去前，孤月那張幾分擔心，幾分好奇的臉。

他同月谷一般沉靜華美。

也不是滿肚子壞水嘛，只是喜歡嚇唬她罷了。

月谷和孤月一樣，分明偏居世外，卻還有些人間煙火氣。

洛歡更喜歡這，遠甚於高高於頂的無名山。

洛歡抬頭看看銀彎，亮堂堂的月光，伸出五指清晰可見。這樣的夜，不用掌燈，也能看清戲冊子吧。

也不知孤月睡了沒有。

他若是也被這些花花草草吵醒了，大約會躺在那張榻上看閒書至天明。

再喚僕人送些瓜果點心。

吃一碗麵條當宵夜。

好羨慕呢。

洛歡有些饞下午那盤棗花泥的味道。

但月谷機關重重，毒物遍佈。洛歡還沒去過廚房，不認路，可不敢亂走。

她只能趴在窗邊看月亮，想想清涯，想想阿影，再想想孤月……

手裡的戲冊子。

真丟人。

洛歡不由得嘆了口氣。

怎麼一本破書也能惦記那麼久。

就算孤月真給她了。她看得懂麼？

難道還要請清涯一字字為她讀？

可清涯只為她讀過天義道經，薄唇啟合，聲音溫潤清冽。

那時，清涯坐在她身側，眼眸深邃清澈，內蘊乾坤瀚海，手卻握著她的掌心，教她讀經參悟。

讓師傅給她念戲冊……

洛歡只要一想，臉就紅。

找阿影？

哥哥又要心疼她這個傻妹妹了。長這麼大，還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

指不定又要難過自責。

“如果谷主能給我讀戲冊就好啦。”

洛歡低聲呢喃時，走廊裡守夜的婢女聽著了，回頭勸告：“姑娘可真是閒人。谷主怕是沒法答應。”

“我知道谷主很忙。”洛歡立刻道歉，閉嘴。

可婢女仍是哼聲道：“你可知谷主日夜煉丹，從未有一天懈怠？更不會讀戲冊，玩物喪志！”

這婢女有些年紀了，聲音中氣十足，洛歡不禁往後縮。

婢女又說：“今夜谷主忙病患去了，姑娘還請好生休息，莫再給谷主添亂。”

“病患怎麼了麼？”洛歡緊張問：“我師傅和哥哥怎麼了？”

“谷主每夜子時過後，定去前谷摘花存藥。千百年來月谷規矩未曾變過。今夜卻為病患延了時辰，也不知病情如何了。”婢女看向前谷的方向嘆氣：“這花誤了時辰，可如何是好？”

那豈不是孤月每夜都無法安然入睡。

洛歡很想問婢女，這花摘來真的有用麼。可婢女又唸叨月谷規矩，洛歡越聽越煩。

她轉身從另一側窗戶爬走了。

孤月哪會想到，破曉前夕，最深最暗的夜幕中，那片無聲無息的白花間會有一個小人。

臂彎裡挽著大束良花，轉過身來遞給他。

“我給你摘好了。”洛歡見孤月不願接，小聲咕噥：“你不是要這個入藥麼？我摘的不行麼？我看你也是這麼摘的呀，沒什麼講究吧，我用靈氣探了探，藥效都在。”

“你不睡，摘花做什麼？”

“我睡不著。”洛歡低頭，不好意思地笑：“我又沒戲冊看，也不想聽月谷的婢女嘮叨，就想來這裡摘花了。”

“正好，摘了都給你，你能早些睡。”

孤月接下花，冷聲得近乎無情：“我不睡。”

誰知洛歡竟然抬頭，衝他笑道：“你不睡啊？那你看戲冊子嗎？能給我讀一讀麼？”

74.戲冊<瀆仙（NPH）(米繆靈雨)｜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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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戲冊<瀆仙（NPH）(米繆靈雨)｜PO18臉紅心跳

74.戲冊

洛歡被孤月帶回了丹房。

他出去了許久，丹爐的火已經滅了，茶也涼了，只剩零星燭光在桌上，鋪滿了雜亂的藥材。

孤月不管她。摘取花瓣後，又為丹爐運火，煉製新的丹藥。

透過屏風，洛歡瞥見孤月的側臉，汗珠劃過他的下頜，唇線近乎繃成一條直線。

這是忍耐的表情。洛歡只在清涯身上見過。

那時在無名山，她在清涯書桌上扭動求歡，清涯站在她身側默不作聲，礙於種種原因無法幫她時，便是這副略顯痛苦的模樣。

“谷主不喜歡煉丹嗎？”

洛歡從屏風後悄悄探出半個腦袋，看見孤月將一顆顆透白色的丹藥自丹爐拿出，隨意丟進各色玉盒中。好生隨意。

可這花如此珍貴，過程又如此複雜。

“閉嘴。”孤月熄滅爐火，抓出一把藥渣衝洛歡丟去：“別來煩我！”

洛歡匆忙躲開。

如果不是看在清涯的份上，可能孤月會殺了她吧？

洛歡覺得孤月脾氣怪，莫名其妙的，把她拽來丹房又吼她。

盯著戲冊子眼巴巴地看，洛歡還是不敢拿。

孤月走來時，就見她仰高了頭，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書架。

遠處天光破曉，晨曦間有零落殘星，落在她眼中熠熠發光。

“仙尊喜歡聽話的麼？”孤月想起她在花叢中的那一幕，止不住煩躁道：“聽話還有用的……”

他看洛歡這模樣，咬著牙說：“狗。”

“師傅他不喜歡狗吧。至少不喜歡我這樣的……”

洛歡眼神瞬間暗淡，肩膀微顫。

聽見孤月說她狗，嘴角也塌了下去，又很快擺出討好的漂亮弧度：“不喜歡像我這樣的母狗吧。”

孤月沒說話了。

“我不知道清涯喜好，厭惡，著實不知道怎麼討好他。”洛歡不好意思道：“所以沒法告訴你，如何和仙尊相處了。”

“誰問你這個了？”孤月將洛歡揪到身前，想扯爛她的嘴，把腦子也挖出來：“你以為我想討好仙尊？”

“嗚嗚……”

嘴巴被扯得有些痛，洛歡大感無辜：“那你總問我，仙尊喜歡我什麼，不為這個還能是為了什麼？”

許久，洛歡才恍然大悟：“谷主，你真的很無聊。打探人隱私這種八卦事，我以為只有那些婢女才會做。”

“……”孤月面色深沉，動手掐洛歡脖子。

洛歡趕緊運靈氣開啟，跳到一邊，指了指書架。

孤月將閒書全拿給她，只希望她趕緊閉嘴別再多說話。

“不是，不是這個。”洛歡點名要最簡單的那些醫書和丹方，靦腆道：“我可以看這些嗎？我可以學著幫你採藥煉丹什麼的，你也就不用每日每夜煉丹，就有時間做別的事，不會那麼無聊啦。”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孤月捏了捏眉心，並不敢看洛歡的臉。

生怕被她那雙眼攝住。

“啊……我是別有企圖……”

被戳穿心計的洛歡很慌張。聲音細細顫顫的，泣音似的：“我想趁機偷學些醫術。”

見孤月的拳頭都握緊了，洛歡連忙往後退。

“我也不算壞人吧？偷學一點醫術，還能幫你煉丹，我們各取所需。也只是我佔你便宜！”

“你閉嘴。”

靈壓外溢時房間震動不斷，孤月隨手撈起書架上掉落的書，砸在洛歡臉上：“閉嘴！”

“哦！”

洛歡接住臉上的書，幾滴鼻血落在封面，印出孤家祖訓幾個字。

她匆忙提袖去擦，結果越擦越糟。

鮮血滲透了薄脆老舊的紙。

萬幸這冊書很厚，只是前幾頁不能要了。洛歡翻開後，依稀辨認出不得離谷，違者受鞭之類的幾個字。

她認識的字不多。大部分是歡喜宮的刑法嚴規。

孤月伸手捏了一把她的鼻子，立刻就好了。

白紗擦淨臉之後，他見洛歡無措緊張的樣，嘆了口氣。

“行了。”

他把祖訓扔了，抱她到那張榻上，問：“你不是要看戲冊麼？快看。”

“哦……”洛歡總覺得孤月說這話很變扭，臉也是轉向一邊不看他的。

大約是他剛剛砸了她鼻子，又不想拉下臉道歉。

給她戲冊子是討好吧？

“那我就原諒你，我們和好啦。”洛歡攤開戲冊說：“我們一起看好不好？你給我念。”

“我不能看。”孤月合上眼：“祖訓有言，一日不可懈怠，更不可玩物喪志。”

“好嚴的祖訓。難怪你這麼無聊。”

洛歡靈機一動，笑眯眯地說：“那我給你念吧。不過我認識的字不多，你可不能笑話我。”

75.春宮圖<瀆仙（NPH）(米繆靈雨)｜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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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春宮圖

孤月著實被洛歡磨滅了耐性。

突如其來的小姑娘，讓他心境漣漪顫動，卻不能殺死這個麻煩。

他由洛歡自己看，自己讀。

“伙伕開窗見一女，衣……肩胸白……捏……”

洛歡斷斷續續地念。

很認真，但著實不識字。

孤月瞥她一眼，比個口型：弱智。

“我讀下一頁！”

洛歡又讀：“女捧……胸……”

不行，她念不出來。

手裡的冊子被孤月拿去，他開口聲音很啞，已然疲憊至極：“妙女捧酥乳夾緊欲龍，白乳赤裸相貼，上下……操。”

孤月突然罵一句髒話，將冊子扔洛歡臉上：“你看的什麼東西？”

洛歡沒躲。

才好的鼻子沒流血，但紅紅的，還很痛。

她吸了吸鼻子，委屈聲軟得不像話：“是你給我看的呀。我怎麼知道你……你要看這種東西……”

“不是我要看。”

孤月解釋的很蒼白。

畢竟這些閒書都是他年少時託小廝偷偷帶進來的，他從來沒看過。哪知裡頭藏了這些不乾淨的東西。

現在那小廝都成灰了，死無對證。

洛歡爬下榻，不要再呆丹房了。

她之前跟侍女走過一次，靠自己的靈氣分辨兇吉毒物，還是能勉強平安無事地摸回房的。

她剛走到門口，就被孤月拎著後領子拽回來。

“你這副模樣出去，讓人看見了可如何是好？”

深更半夜，哭著從谷主丹房跑出去。

下人們指不定會怎麼編排八卦，傳到仙尊耳朵裡，他百口莫辯。

“那你別碰我。”

洛歡站在榻邊，怎麼也不肯再上榻和他待一起。

書桌是不能去的。

有藥材，也有丹方，肯定是孤月最寶貝的地界。

洛歡最後找出一個軟墊，找了小角落窩著。

她人小，綿綿軟軟的一團，還真就這麼湊合。

只是她睡不著。

道種在體內不斷作祟，刺痛感讓她分外難捱。之前摘花時又動用了靈氣，現在道種反噬正強，她低聲嗚嗚地叫。

孤月本靠在榻上小憩。

聽見這可憐聲，睜眼就看見洛歡窩在角落瑟瑟發抖，跟條流浪狗似的。

“看戲冊吧。”

孤月將閒書全找出來給她，洛歡接下道謝，努力分散注意力。

肚子越來越疼，她翻得敷衍。

孤月不用探都知她情況糟糕。仙尊交代過，之前都是用陽精給她壓制道種，此時仙尊不在，只能她自己熬了。

吃藥也無用。藥苦，她也不見得愛吃。

洛歡因疼痛將手中書撕了，孤月便將她抱上榻，伸手撫摸她的小腹，靈氣淡淡地緩解她的痛苦：“好了，看書，別想別的。越想越疼。”

“可我看不懂……你給我念……”

洛歡低聲喘息，額上全是冷汗。

孤月沒法，只能給她念牡丹亭。

但這些恩愛纏綿她聽不懂，只是問人死真能復生麼這樣的鬼話。

“罷了。”孤月扔下牡丹亭，拿了本春宮圖給她看：“這些你總能看懂。”

“嗯……我不喜歡這個……”

洛歡氣若游絲地指著金雞獨立的姿勢：“不喜歡。”

孤月被她這認真勁氣笑了。

讓她看書，還真就認真看。也不看這是什麼書。

“那你喜歡哪個？”

他低頭，看見懷中人雪白的脖頸，纖細分明的鎖骨，因為疼痛而凌亂的領口露出些許胸脯的圓潤弧度。

一點櫻紅色極其惹眼。

孤月圈住她的腰，洛歡還在認真指姿勢：“這些都喜歡。但最喜歡這個……”

她指著狗爬似的圖：“看不見就不害怕，哭了的話也能立刻擦眼淚，還能低頭堵住嘴巴，不叫出聲掃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