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他們給他裡邊換上件素白色裡衣,外罩淺色繡花暗紋的藕粉色錦袍,烏黑的長髮盤在頭頂系根玉帶,兩頰撲上了胭脂。
忽略顧清一臉菜色,粉雕玉琢的小童新鮮出爐。
晚膳時,一桌子美味佳餚全是顧清愛吃的,顧爸顧媽顧哥輪番給他夾菜,他碗裡都堆成了小山才作罷。貫徹“食不言”的規矩,飯桌上安靜得只剩咀嚼聲。
直到離桌前,顧朗十分難得地對他笑了笑,生硬的笑容在他臉上只出現了一瞬間,顧清都差點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他言簡意賅地說道:“生辰快樂,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好好補補。”
原來是在給他過生日啊!
顧清這才反應過來,不禁心口一暖。
胸口被填得滿滿的,顧清紅著眼眶回屋,哽咽著小聲呢喃:“還是第一次有人給我過生日呢。”
他說得小聲,不過還是落到了顧澈耳中,像跟小刺在心中紮了一下。
“阿清,你想要什麼生辰禮物?”
顧清懵懵地抬頭看他,腦中閃過個念頭,他迅速說了出口:“唱首歌給我聽吧。”
“我教你唱,很簡單的。”
顧澈欣然點頭。
於是乎,顧清教他唱了首“生日快樂”。
顧澈略微低沉的聲音在他耳畔唱著“祝你生日快樂”的時候,顧清哭得稀里嘩啦的。弄得顧澈心疼地不知所措,只能緊緊地抱著他。
“澈哥,給我唱完吧。”顧清吸著鼻涕哭兮兮地在他懷裡道。
二十九年了,第一次有人為他過生日,第一次有人為他唱了生日歌。
把他寵得像個孩子。
那個人是顧澈,是這個世間獨一無二的少年。
而這段獨一無二的旋律只屬於他們兩個人。
作者有話要說:
短小君上線
第9章 第 9 章
大雪猝停,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普照大地,襯著還未完全消融的積雪,天空蔚藍蔚藍的。
難得的豔陽天,顧清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今日是顧澈出發去北疆的日子。
一行人站在顧府大門,為顧朗父子踐行。
薛倩溼潤著雙眼讓下人將包袱一件件裝上馬,淚眼婆娑地握著顧澈的手說著什麼。
“枍之,好好照顧你娘。”顧朗語重心長道。
顧清微怔,應聲:“父親放心。”
他恍惚地瞥向一旁的少年。
顧澈今日頭束鎏金玄鐵冠,著一身箭袖玄衣,腰間懸掛重劍。他走到顧清面前,一同往常般揉了揉顧清的小腦瓜,笑容如春風般和煦。
“阿清,你現在也是小男子漢了,哥哥不在,照顧好娘,也照顧好自己。”
顧清憋了半天連個屁都沒憋出來。
他很想說“你能不能不要走”,但他說不出口。兩隻小手在袖中絞在一起,心頭泛起陣陣酸意,不禁紅了眼眶,鼻尖也紅紅的。
有那麼一瞬間,顧澈挪不動步子,他很想抱一抱小傢伙。
但是不行。
他怕他抱著他就不想撒手了。
乾脆索性不去看顧清,不讓心底的情緒破繭而出。
少年跨身上馬,那駿馬通體雪白,沒有一點雜毛,閃閃發光如同披了一身銀絲。顧澈身姿筆直,一如初見般身上閃著光。
顧澈騎著白馬走了。
那一刻開始,顧清的心就感覺空了一塊,怎麼也找不到實感。他心神恍惚地走進顧澈屋裡,明媚的陽光從窗邊灑下來,那兒的桌上也灑滿了陽光。桌上用硯臺壓著幾張宣紙,旁邊還擱著只毛筆。
顧清快步走去拿起那張宣紙,淚水潸然而下,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下掉,他啜泣著想把眼淚止住,不想讓淚滴落到宣紙上暈染了墨跡,但他就像個無助的小孩一樣,越是拼命擦拭越是哭得厲害,怎麼也止不住。
壓抑了好久的情緒終於失控。
“此去北疆,不知何日才歸,不能在旁護吾弟周全,為兄深感愧疚。北疆路途遙遠,書信不便,只能留下這張圖紙,清若是想念,可照之以木鳶代為傳信。
小傢伙,等我回來。
——兄 子煦”
坐在窗邊發愣,刺眼的陽光照得眼睛生疼,臉上晶瑩的淚珠都已被蒸發幹來,他小心地將宣紙疊好放入裡襟,在顧澈屋裡呆坐了一整日。
不過剛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他就開始無止境地想念,想念那個眉眼間帶笑的少年,想念那個把他心都捂熱了的少年,這一刻他才明白,他捨不得顧澈離開。
可顧澈還是走了,留給他一個耀眼的背影。
他甚至不能去挽留他。
渾渾噩噩過了好幾日,顧清還是沒從失魂落魄中走出來,直到林子軒那廝來了府上,拉起顧清就往外拖。
顧清一邊奮力甩開他的手一邊被他拖著走,最後林子軒惱了,直接叫了兩個彪壯大漢把顧家小少爺扛在肩上塞進了馬車。
“你什麼毛病?”顧清用素絹大力擦拭被碰過的手腕,粉嫩的小臉不知是因為掙扎還是氣急而紅彤彤的,“你要約我出去不能用嘴說嗎,非要拖我出來!”
丞相府的馬車仍是一派奢靡,獸皮作地毯,掛水晶壁簾,林大公子擺著那把價值不菲的摺扇:“約你你出來嗎?真是的,顧澈不就去打個仗嘛,你悶在家裡活像個被夫婿拋棄的怨婦,顧伯母都看不下去了,這不,叫我帶你出來透透氣。”
顧清還是沉著臉,冷靜下來想他也是為了自己好,語氣倒是緩和了些,隨口問了句,“景湛兄呢?”
對面那張拽得二五八萬的臉僵了僵,笑容也變得牽強:“那個沒良心的暴脾氣也走了。”
最怕空氣突然安靜。
感情他倆是同是天涯淪落人,顧清心裡瞬間就平衡了許多,看他也順眼起來,環抱著手翹起二郎腿調笑他道:“他平時對你那麼兇,走了也惦記呢吧。”
“誰惦記他!”林子軒突然抬高了音量,狂搖著摺扇,灑金扇面晃動地厲害,“他最好不要回來了,省得整日要打要殺的,我也樂個清閒。”
顧清也不揭穿他的口是心非,瞭然地輕聲一笑。
真是天道好輪迴,蒼天繞過誰啊。
閒庭居一如既往地座無虛席,顯露著京城的閒人也是一如既往的多。
“這茶怎麼沒味兒?小二,把你們掌櫃的給本公子叫來,放幾片茶葉算怎麼回事!”
“今兒這唱戲的嗓子怎麼了?難聽死了,換人!”
“哎,小二。”
在林大公子第三次找茬的時候,任誰都看出來他心情不佳,沒事找事了。
“算了,快滾,看著你倒胃口。”
店小二訕訕地退下,也不知怎麼招惹到了這尊大佛。
顧清在一旁樂得想笑:“你不會看著我也倒胃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