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柳靜水床上睡得特別舒坦,許是因為前半夜趴在桌上睡得不太好,這後半夜一睡下,就快睡到了第二日正午。屋外的暖日都快爬到天空正中了,他才緩緩睜開眼。
臥室緊挨著書房, 按柳靜水的作息,早就已經起來了。此刻他就在旁邊書房之中, 與江浮月交談。楚晏在床上坐起,便聽到江浮月的聲音:“你近來發作得也太頻繁了些……實在有些不對勁,可惜我學藝不精,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江浮月還學藝不精?那這世上怕是沒幾個精通醫術的了。楚晏心中暗暗唸叨一句,不由咋舌, 連江浮月都無計可施,那柳靜水的病情豈不是很嚴重?
柳靜水淡淡道:“我也覺得最近有些不適……昨日不過是運功從水上躍至思樂亭,出過一刀,之後內力便不受控制, 引得毒發……”
江浮月嘆息道:“還是找個日子去藥王谷一趟……讓藥王前輩看看吧。”
柳靜水失笑道:“藥王前輩又不是專門給人看病的大夫。”
找藥王看病, 那可有點不敬。
江浮月道:“好歹藥王前輩還是喜歡你這人的, 溫明草都給你了, 指不定他心情好就肯管你了呢。”
楚晏隨便扯了扯身上衣服,發現自己腦袋上那些東西又被取下,整整齊齊擺在桌上了。不過他卻沒有立即去佩戴那些首飾,屋裡有些悶,他想先出去透透氣。
外面江浮月又道:“不過……就算摻了其他藥物,那溫明草的毒性還是不能完全去掉的,用太多了總是不好。若能不用,那便不用吧。我再想想其他法子,天下能止痛的東西那麼多,總不見得非要用這個……”
話還沒說完,臥室的門就被推開,楚晏徑自從中走出,江浮月嚇了一跳,看清了人,驚詫道:“楚少宮主……”
楚晏面上還有些許迷茫神色,頭髮都還有些散亂,很明顯是剛剛睡醒起來……怎麼回事,從柳靜水房裡出來的?
她滿面驚疑,看向柳靜水。柳靜水則是望著楚晏道:“有些晚了,餓麼?”
楚晏一看坐在案前那兩人,好像想起什麼來,頓時臉色一變,似乎瞬間清醒許多。接著又驚得往臥房裡躲,兩人都沒反應過來他這是怎麼了,便聽臥室裡傳來聲音:“你們什麼都沒看見!等我梳下頭髮穿戴好!”
江浮月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不就是剛起來頭髮有些亂麼,那麼在意被別人看到的嗎?
柳靜水也不禁彎起嘴角,喚來侍從去拿些吃的來。楚晏這一睡睡到快正午,早該餓了。
看那侍從退出去,江浮月猶疑片刻,壓輕了聲:“他怎麼會在這的?我剛剛說的,不會被他聽到了吧?說起來,他之前一直追問我你的病情……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了?”
“昨日毒發,他送我回來,有些困便在這睡下了。”柳靜水幾不可聞地嘆息一聲,“他知道我身上有寒毒……不過沒事,沒必要避著他。”
奇了,柳靜水最怕別人知道這寒毒一事,現在卻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好像是完全信任了楚晏,不怕他知道了會對自己不利一樣。江浮月不禁道:“看來你們感情挺好啊,這都願意讓他知道了?”
柳靜水慢悠悠地將茶水添滿,道:“非是我主動告知……許是他看我身上種種跡象,便猜到了些。不過他也只是知道我中了寒毒而已,其餘的一概不知。”
江浮月朝那又關上的臥房門看一眼:“這麼快就能讓你放下戒心,還真是少見……不過話說回來,少宮主確實很招人喜歡。”
招人喜歡麼……柳靜水暗暗思忖,那人生了一副好皮囊,看著就賞心悅目,性子又可愛得緊,一見到就讓人心情都好了幾分。
“對了,今年的雅集怎麼樣了?”江浮月的聲音將他思緒拉回。
柳靜水道:“定在二月廿三,三月初八結束。”
“那麼早?”江浮月驚道,“那不得現在就把請帖送去了?”
以往的琴川雅集,都是定在上巳節前後幾日開始,這次卻離得也太遠了些。如今已是正月十六,到二月廿三也就只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把請帖送去中原各地需要幾日,人家離得遠的,收到請帖後馬不停蹄地趕來怎麼也得花上小半個月時間。之前的雅集請帖都是在二月初年過完了才送去的,今年若在二月廿三舉行,那這送請帖一事也得提前了。
“好日子難選。”柳靜水緩緩飲一口茶,“離得近的,拜年時便去送了,其餘的也都陸陸續續送過去,這些天應該都能收到。”
江浮月嘆息道:“那便好……怎麼那麼早呢……我爹一來,又要成天唸叨我倆了。”
柳靜水不語,與江浮月那親事也是極令他煩惱的。以江家的名望,自然也在受邀之列,江老爺子一來,恐怕又要催他倆趕緊成婚。
真是折磨……不過自己還好,要處理雅集諸多事宜,還有藉口避一避,江浮月可就有些慘了。
江浮月長吁短嘆:“靜水啊……你能不能快些找個姑娘好了?”
要是柳靜水心有所屬了,還有誰能逼她嫁人。
柳靜水輕笑:“你怎麼不快點找位郎君?”
江浮月搖頭:“那不行,得是你‘負’我,我才不會被爹爹罵。”
柳靜水笑:“這還得我來背黑鍋?”
江浮月義正辭嚴:“那是自然!大丈夫頂天立地,你不背誰背?”
正聊著,侍從便叩門而入,送進來給楚晏的小食,還有些小點心。
“多謝。”柳靜水與那侍從說了聲謝,便看了看臥室房門,“不知要弄多久,這個天一會兒該涼了。”
江浮月笑道:“他呀,那一身的珠玉金銀,可不得等好久……我過來也好一會兒了,約了小玉等下出門一趟,這就先回去了,藥一會兒送來。”
柳靜水點點頭,江浮月離開之後他便在一個人默默品茶。臥室的門一直沒開,楚晏還在裡面整理儀容,好在這房內比起外面要暖得多,那送上來的小食沒有很快就變冷,依舊冒著熱氣。
許久之後柳靜水忽然嘆了口氣,低聲道:“好日子難選……我也是怕我撐不到上巳。”
而後他掩起口猛然咳嗽起來,這次竟然咳出了血,猩紅沾染在白色衣袖上,極是醒目刺眼。刻骨的劇痛,刺骨的冰寒,一瞬間就將他全身的力量都奪取,他此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