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頭一遭聽說,把楚行雲話中的資訊聯絡起來,死去的海軍,丟失的手槍,讓他立刻意識到賀瀛重返銀江的用意根本不是為了他,更不是為他給他過什麼生日。
但是賀瀛至今沒有說出他的目的,讓他感到這件事或許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
“你們不是結盟了?”
賀丞在他們之間掃視一圈,實在不能理解這兩個人明爭暗鬥勾心鬥角到底是為了什麼。既然是盟友,坐下來把話一言一語的說清楚不就行了?總是一個提放著另一個,虛與委蛇貌合神離,都是蛇鼠一窩的心思。
他最厭煩跟人打這樣的交道,也最煩看別人在他面前玩弄這樣的手段,就算是楚行雲和賀瀛也不例外。
賀丞把子彈扔到賀瀛身上,抹去沾在指尖殘留的一絲火藥味,擰著眉不耐煩道:“楚行雲對你沒有隱瞞,為了公平起見,你也不應該再對他隱瞞。他跟你是同一個陣營,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連他都防著,你不信任他?如果你不信任他,當初就不應該允許他的人參與調查,現在他的人出事了,而你始終瞞著自己的目的,這對他不公平。你應該信任他,並且給他知情權。”
這番話說的邏輯通順,有理有據,楚行雲不禁看了賀丞一眼以示讚賞。不管這招對賀瀛有沒有用,賀丞肯幫他說話,他已經很欣慰了。
楚行雲接上他的話接著說:“喬師師已經失聯了兩個小時,劉蒙說她失蹤前去姜偉家裡找東西,我相信這個東西也和那把槍有關。顯然你是知情的,你知道喬師師找的是什麼東西,如果你不告訴我,那我就自己查。我的人,我不指望你幫我救,我只有一個要求,不管我用什麼辦法查,查到什麼東西,你都無權干涉。”
說完衝他一笑:“再見,賀科長。”
楚行雲乾淨利落的轉過身走向門口,還捎帶手的領走了賀丞。
在他開門的前一秒,忽然聽到賀瀛道:“回來吧,我們聊聊。”
賀瀛嘆了聲氣,一副疲於應付的無奈模樣,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指了指對面的沙發。
楚行雲爽快的折回去坐在對面,率先問道:“你回來是為了那把槍?”
就在剛才,老底兒已經被他兜了個底兒掉。而且楚行雲還威脅他,不告訴他‘內幕’,他就自己查。賀瀛還真擔心造他報復,把一些應該藏在黑箱子裡的線索昭告天下。楚行雲的確不可控,他的不可控在於對他真相過於的執著。既然他那麼想知道內部,那就索性告訴他也無妨,起碼可以保住和他的‘盟友’關係,真正把他變成自己隊伍裡的一員。把不可控的因素牢牢捏在手裡,才好控制他。
楚行雲以為他妥協了,萬沒想到緊要關頭賀瀛還有心思玩心術,看似是自己進攻有效,其實對方在以退為進。
賀瀛看著他不急不緩道:“不是一把,是一批。”
一個量詞的不同,直接影響這場談話質量。楚行雲立刻想起他曾作出的推測,一個槍支走私團伙。沒想到接下來賀瀛的話,遠比走私槍械更加駭人聽聞。
“十月十三號,從海軍特種作戰旅訓練基地運往維和地區支援當地政府的一船武器彈藥被劫。是一夥僱傭兵乾的,做的非常乾淨,現場只留下一隻紙船。”
這短短一句話包含的資訊量著實巨大,楚行雲還在消化,就聽賀丞問道:“紙船,是賀清?”
賀瀛看看他,點頭:“事發後,我們向僱傭兵逃離的方向派出搜查人員,一直查到銀江。後來的事你們都知道了,死在三輔路的那個海軍,就是搜查人員,線索斷在了一個死人身上。”
楚行雲沒有蠢到問他為什麼不多派幾個人,找一批丟失的軍用武器,相當於黑箱行動。一旦暴露,難免要割去幾頂官帽。
“這批槍械的直接負責人是賀將軍?”
他問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
賀瀛承認的倒也灑脫,無奈的笑道:“是啊,不然我忙活什麼呢?如果找不到這些武器,一旦在黑市流通面世,到時候兜都兜不住。賀家的劫,就不遠了。”
雖然他說的雲淡風輕,但是其中蟄藏著呼之欲出的巨大隱患。
楚行雲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轉頭看向坐在他身邊的賀丞:“賀清有沒有跟你提到過那批槍。”
賀丞疊著腿,胳膊撐在沙發扶手上,掩著嘴唇和下顎正在出神。聽到楚行雲問他,目光微微一閃,道:“沒有,他只告訴我——”說著,他忽然停住,看向對面的賀瀛:“他要毀了賀家,向我們每一個人復仇。”
賀瀛有所預感般,抬眼和他的目光接了個正著,各懷深意。
楚行雲沒留意他們的眼神交流,糟心道:“你們到底怎麼著他了?他為什麼這麼恨你們,非得親手把你們家滅了才行?”
他已經從賀瀛口中得知,他們的媽媽生下雙胞胎後不久就和賀將軍離婚。母親帶走了賀清,賀丞留在了一號院。沒過幾年,他們的母親另覓佳偶,跟著一個老外移民結婚過新生活去了。賀清就變成一個既沒爹又沒孃的孩子。直到他七歲那年,花銷漸漸大了,而且賀清身上小毛病不斷,不好管教也從來不聽管教,爺爺奶奶管不住他,就想把他扔給賀家管教,於是才有了中秋節閔小舟‘失足’落水一事。
賀清僅在一號院待了十幾天,這十幾天裡到底發生了什麼,才能讓一個孩子對一個家庭萌生出恨意。
賀瀛比他更糟心,這些天也仔仔細細的想過,當年到底哪裡對他不住,思來想去也沒個答案,只道:“閔小舟死後,我們給他做過心理測試,他沒有同情心,感情感知能力為零,具有反社會人格。”
楚行雲當然知道賀清的人格不正常,反社會人格雖然從童年時就初見端倪,但是也和從小的生長環境有關。賀清到底經歷過什麼才會致使自己的人格扭曲到這種地步。
難道也是因為家庭成員的缺失,家庭環境的畸形,造成他的人格扭曲?
想到這兒,他不免又聯想到了賀丞,賀丞從小的成長環境也是畸形,且缺失成員。賀清從小失去了母親,他同樣沒有,他們的爸爸也常年住在軍區,連年都沒有在家過幾回,想必他們的母親也是因為這一點才提出離婚。賀丞和賀清相比,只是多了一些優渥的物質條件。不,不是一些,是很多很多。
他又想起當年來到賀家,第一次見到賀丞時的情形。雖然當時賀丞年紀小,但活脫脫的像個小王子,滿身矜貴的氣質,好像生來高人一等。不知道成長環境和賀丞天壤之別的賀清第一次進入賀家,第一次見到賀丞的時候,會不會在賀丞高人一等的氣質面前,自慚於自己的低人一等。
或許正是賀丞激起了他的自卑,和嫉恨。才使他感到自己受到了不公平待遇,從而仇恨賀家每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