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擁有的慾望。
江奕暉畫兩筆就會抬頭觀察,他豎起畫筆,閉一隻眼睛,一卡一卡地,在測算什麼比例,那隻睜著的眼睛藏在筆桿子後面。像是受到什麼觸動,他忽然歪了下頭,四隻眼睛猛地碰撞。停了片刻,他斬釘截鐵地收回去,不動聲色地繼續畫。
常青剛經過高潮,甜甜的餘韻被雪花捲得更加繾綣。那電光火石的一剎那,被一波波肉體歡愉蠶食的門,轟塌了。
眼前的江奕暉在被雪花包圍的陽臺邊,在暖黃的燈光下,鼻樑上沾著藍色的起稿顏料,低著眼眸,額上劉海徐徐顫動,劉海後面的眼睛裡,不是他本人,就是畫上的他。他很確定地感受到,自己想要擁有他。
“剛才,你問我在看什麼。”江奕暉拇指摳進調色盤的圓洞,正拿筆尖在上面顛來倒去地糊,“我沒有看雪。雖然我也是南方人,而且當時確實發現下雪了,但那都是背景板,只襯得讓眼前的一切更特別點。”
常青手有點發抖,身上的肌肉都不太受控制。他預感自己不會願意聽江奕暉的話。
江奕暉抬起頭來,雙眼熠熠地,沉默地凝視他。“我想吻你。”
常青的臉被凍僵一般,沒有血色,又冷又硬。
“你怎麼了?我沒有真這麼做。只是喜歡的人那個樣子,又靠得那麼近,難免會有這樣的衝動。你介意?”
“我介意。”常青發現自己嗓子很啞。
“我怕我有一天會忍不住。總有那麼一天。”他的額頭忽然撞到畫布上,染上黃的藍的灰的顏色,“對不起,能讓我吻你嗎?就這一次,一次就好。我知道你回去可能找陳白楊和好,也可能另找新的女朋友,但我只需要這一次,算作這一長段時間我讓你感到快樂的報酬,我只想要這一次就夠——”他話沒說完,常青已經衝過來,把畫架推倒在地,抓住他的肩膀,對準那兩片柔順的嘴唇吻下去。
常青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對方的心跳。彷彿這整個下著雪的世界,就剩下這四片交合的唇。
兩個人都明白,他們的友誼,徹底完了。
第10章
回程當天,常遇春、常青的媽媽馮初都回來了,江奕暉同他們道了別。馮初年輕時脾氣又衝又高傲,到這時候反而顯出包容一切的大度及堅定果敢的決斷力來。
她一直欣賞江奕暉,但敏銳深邃的眼中卻能看到即使常遇春也看不到的東西。在將需要帶給家人的伴手禮打包好交給常青後,她雙手交握下垂,以一種面見同輩的姿態對江奕暉說:“奕暉,你的天分不止於此。希望你能戰勝自己,不斷進取,學成回來時,為國家做出貢獻。”
江奕暉驚訝地琢磨著“戰勝自己”四個字,替常青分擔一部分行李,一起去了機場。
那天晚上開始,常青就沒再同江奕暉說過一句話。吃飯各叫各的外賣,就著書桌几口刨了;睡覺時,他會把房間上鎖,咔嚓一聲,也不知道是把江奕暉鎖門外,還是把自己鎖裡頭。
開學後,常青獨自走路回家,沒跟江奕暉約過,但也沒碰到過他。好像對方也明白,朋友真的就只是個藉口,誰也沒臉再用了。他知道的全部關於江奕暉的訊息都是聽來的。有人說,他就裝作幹別的,收書包、轉筆桿,甚至背書都好,手上稀里嘩啦地動作,耳朵恨不得貼到人家嘴巴上去。
他聽說江奕暉這學期時常出入校長辦公室,也聽說他經常不在學校,好像在準備別的什麼。
常青還在學校碰到過一回江奕暉的媽媽林月滿。就是匆匆一見,打了個招呼,就聽見鈴聲上課去了。說起來,自從上學期鬧了一場過後,他就沒再去過江奕暉家,印象中,江奕暉的媽媽明明是個獨自支撐家庭的憔悴的中年女人,事業早到了瓶頸,全副精神都在江奕暉那兒,臉上總有一股蕭索的神氣。但剛那一面竟顯得紅光滿面。一身打扮也明麗洋氣,讓人一見她就覺得她非常快樂,充滿希望。常青回頭一想,大約還是談戀愛的緣故。
三月初開春,月考過後,學校舉辦了春季運動會。五班體尖多,最是風光的時候。唯獨一千米長跑老報不滿,班長秦端在教室巡了兩圈,實在沒招,兩根麻花辮朝後一甩,“噹噹”地在報名板上敲了兩個字:“常青,就你了。你們幾個經常逃自習打籃球,體力肯定沒問題了,替咱班級出把力不難吧?”她人瘦,說話的時候露出兩顆大而白的門牙,看上去有點民國老學究的味道。
“難啊!秦姐姐,我耐力特別差!中途會倒下的!”
這時候秦凱頭一個起鬨:“班長!別聽他的!我們比過,就他耐力最好了!”
隨後一群人猥瑣做作地鬨笑起來。
常青百口莫辯,只得硬著頭皮上了。
開賽那天,空氣飄著一股春天獨有的潮溼味道,陽光十分好。幾棵桃樹櫻花接連都開了,學校顏色層次很豐富。五班被安排在正對操場的觀眾席上,常青旁邊是13號出口,正後面是來往走道。因為學校臨時調整安排,高中的集體專案被調到一開始,學生全跑到操場上,墊著腳尖,後浪推前浪,擠著跳著給自己班的接力賽加油。一大片的觀眾席都彷彿被洗劫過,空空蕩蕩沒幾個人。
到了高二下期,即使運動會,也有每天必須的海量作業。跟江奕暉不來往後,常青就加入了楊舒寧他們的抄作業大隊。這夥人總像嗷嗷待哺的雛鳥,等秦端把作業寫好,一個挨一個傳抄。這會兒那張那些習題試卷正傳到他手上,趕著運動會結束前上交,根本沒法跟著人去加油。
正寫著,背後沉沉的聲音響起,常青筆頭一頓,差點杵斷筆尖。“不用轉過來,我問幾句話就走。”
一個多月斷了聯絡,這聲音彷彿變得遙遠,令人心底升起一股想要靠近的衝動。
“那天晚上,你是因為我的要求才來吻我的,還是說,你自己……”常青後背靠左的地方貼上手掌。他只套了校服,裡面是薄薄的絲羊毛開衫,掌心覆蓋在那裡,通向前面心臟的位置,瞬間燙了起來,”有了這個想法?”江奕暉問得小心翼翼,聲音不自覺地輕顫。
常青喉嚨被塞住了,眼眶發熱,只覺得這整個班級所在,就他和江奕暉兩個,帶著專屬的私密的曖昧。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這個。我爸媽也不會接受的。”
江奕暉收了手。過了很久,久到常青懷疑他還在不在,扭過頭去,正巧對上江奕暉湧動的雙眼。他點點頭,咬著嘴唇說:“嗯,我明白的。”
常青發現他臉色不好,頭髮長長了,劉海蓋到眉毛下面,也沒去修剪,身上有股乾燥又匆忙的味道。“你……也別太拼了。高考而已嘛,你要考清華北大都是很輕鬆的事!”常青很快住了嘴,生怕自己多說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