侖山上積雪皚皚,經年如是,太清在此似乎休養的不錯,汲取了玄天送去的魔炎,甚至能化出一抹虛影來。他對二人頷首,臉上浮起幾分喜色。以為自身屍受到重創,可以扭轉乾坤。
待東華稟明原委,太清整張臉倏爾緊繃起來,他避開東華問詢的目光,背起手在原地來回踱步,彷彿一片輕飄飄的鶴羽。
玄天不由他踟躕,打斷道:“師父直說便是。”
東華也有些急了:“請師父賜教,此法究竟可不可行?”
太清陷入自己的思緒,並不理會他們,思慮間還不時搖頭,偶有嘆氣。也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頓住步子,看著兩個徒弟,神色有些複雜:“他說的不錯,東華的確算是活著的陽氣,世間獨此一份。”
說話間,太清一直審視著東華,後者不動聲色,表情堪稱完美,可一雙手卻在袖下不露痕跡的攥緊。
太清將這一點微末細節看在眼裡,同樣不動聲色,又去瞧玄天。
而玄天淡淡的回視,目光如利刃一般,這位經歷過開天闢地的大道祖竟隱覺臉上生疼。
東華僵硬的勾起嘴角,對玄天道:“師弟,原來這是真的,我……”嘴角重如千鈞,竟是笑不起來,也不敢再往下說。
救世對他來說義不容辭,可同時意味著,他從此會消失在這個世間,與玄天永生永世都不得再見。
玄天定定的看著他,某個剎那,臉上似有複雜的情緒一閃而過。
大道祖無聲觀望,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思來想去,最終閉上眼道:“你兩個已然長大,各自經天緯地,早將為師比了下去。這樁難題,你們比為師更懂得該如何處置。”
這幾句言語雖不冷不熱,卻暗藏著對徒弟的痛心與不捨,還有拯救三界的迫切。矛盾的情緒交織,最終讓東華讀出的,便是濃濃的無奈。
東華依舊不敢去看玄天。只深吸一口氣,整理衣衫,對著太清稽首,待要說句“弟子明白”,卻忽然被身側的玄天一把拽住。
“的確。”玄天眸中平靜無波,卻幽深無比,“我知道怎麼做。”
太清睜開眼,目光未名:“那就好,你一直都是為師的好徒弟。”依舊是緩慢腔調,可說到尾聲,語氣卻有些不穩。
“既如此……”玄天轉過身去,沉沉的道,“我答應。”
東華猛然抓住玄天的手臂,顫聲道:“師弟,我……”
玄天深吸了一口氣,一把將東華按在懷中,力道極重,恨不得將自己的骨肉與他揉作一處。他將臉埋在東華頸間,貪婪的感觸著那涼而不寒的體溫。“我最瞭解你,師兄,我知道你想三界安寧。”
事到如今,縱然大道祖在場,東華也毫不避諱的緊緊抱著玄天,聲音發澀:“我也想要你好生活著……待我去了,你……”後面的話,他是再也說不下去。
怎可能好生活著……明知道玄天深愛自己,卻……
什麼大公無私,心懷大義,他東華其實是這世間最自私,最無情的人。
又一回為了三界離他而去,且這一去,即是永別。
可玄天居然說,他答應了。
他臉上如此平靜,一定是在忍著滿腹悲痛,且忍的十分艱辛。否則為何會有溼熱的點滴,落在自己頸間?
東華閉著眼,只道玄天放任自己去救三界,一時間愧疚到了極點,可時間飛速流逝,不知該如何補償他。
好容易和他在一起,還不曾無憂無慮的過幾天安心日子就要離開,東華何嘗是心甘情願?
可若不去,三界不存在,就連玄天也要湮滅在天地間,自己也只能自私一回。
就在一日前,東華還在胡思亂想,若某日風平浪靜。他和玄天撇下一切相攜暢遊,若趕上開春,便可用另一番心境賞玩凡間的種種奇觀。
他還想看看,曾經被棗枝掩映的山洞還在不在,若尚在,那玄天會否站在曾經他獨立的地方,眺望旭日東昇。
那棗的滋味實在酸澀,不知玄天吃在嘴裡,又會是個什麼表情。
東華猛然將眉心擰在一起。
不,萬不能再往下想。不過是些痴念,又無甚用處,便止於此吧。
可雖是這麼想,過往種種卻不受控制的浮在心頭。偷摘雪蓮,梅間對弈,無望谷反目,幽蘭院偶遇,河畔小舍再見……歷歷在目,竟是拼盡全力也壓不下去。
不知何時,太清已飄到二人身側,又是一聲嘆,將手放在玄天頭頂,極其輕緩的摸了摸,而後飄回了儲物囊。
山澗裡的雪水匯成溪流,映著沉沉夕陽,再往上去,蒼茫的積雪上竟然形成了一圈冰暈,金光淺淡,卻無比耀眼。山坳裡雪蓮怒放,在冰暈中輝映,猶如天河裡的金蓮。
東華忽然放開玄天,壓下了喉中的澀意:“還有幾個時辰?”
玄天也收了手,聲音有些低啞:“八個時辰。”
雖然不多,卻足夠做許多事。
東華抬眼看向東方,整個繁華世界俱被收在他清淺的雙眸中。“師弟,我想回紫府洲看看。”
玄天點頭:“好。”
紫府洲遠在東極,北極種種尚未傳過來。如今碧梅開至荼蘼,擁著一片濃豔的翠色,海上風平浪靜,落霞與海浪交疊成紫,和往日每一個普通的春日黃昏別無二致。
但這一個尋常的景象,對東華來說已足夠珍貴。
多年前這裡一片荒蕪,只有兩個年輕的神仙,在半夕泉上相對照影,在薄暮中懷著心事睡去。
那時只有這一樁心事,如今早已達成,東華細細琢磨,既如此,本上仙還有什麼可遺憾的?
東華貪心的想,從此師弟哭,本上仙再也哄不得。他若難過,可要如何是好?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
☆、來兮(八十二)
東華有些時日沒回紫府洲。
自他離去以後,偌大的東極失了頂樑柱,雖然表象井井有條,可畢竟不如往日繁榮。
一則誰也不敢接手,二則九重天連日來被自身屍攪成一鍋粥,縱想管問,也無暇顧及。
此時見著府外守衛們靜立,府內仙童們灑掃,各人按部就班,只是面上多少有些怏怏不樂。守衛們素養良好,從前向來是目不斜視,此時卻不時向北方張望,似乎在盼誰回來。而仙童們將前廳正中央的位子精心擦拭一遍又一遍,偶爾看看門外,低頭繼續擦。
東華站在梅林的陰影裡,隔著一片花枝,靜靜觀望那些低頭忙碌的身影,卻沒有一個人看得見他。
玄天問:“師兄不打算現身?”
東華臉上有幾分欣慰,卻搖頭道:“不了。”
就算見了又如何,終究還是要棄他們而去,此刻挑起他們的念想,末了又是一場哭哭啼啼,倒不如叫他們早些忘了的好。
玄天將東華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