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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氣歸氣,昭昭懂禮貌,他打電話過去說洋房的管家老夫妻在,她不點頭,人家不敢炒菜燒飯。她沒多會兒,現身客廳,兩手插在上衣口袋裡,和老夫妻輕聲招呼。

怎麼鬧矛盾都好,長輩小輩在不能吵架,會傷長輩的心,帶壞小輩的性格脾氣。

沈策想和她說話,她往沙發上一窩,看電視。

他即刻明白,氣沒消全,要多等等。

這一等,等到晚飯上菜。新年菜都會討好意頭,婆婆端一陶瓷盆的海參、鮑魚、豬肘、魷魚、滷蛋等等的大雜燴上來,就說一句“盆滿缽滿”,髮菜生蠔端來說“發財好事”,豬腳來說“家肥屋潤”,昭昭被吸引了。婆婆端上燒鴨,沉默寡言的老管家難得開口,說,這鴨音同“甲”,過去沈策還在唸書時,年年必上的菜,三甲登科。

等下一道菜,咕咾肉,恰好婆婆被燒好的湯打斷,掉頭回去,沒給這道菜加彩頭。

他特意為她夾了一塊咕咾肉:“猜這是什麼?”

昭昭低頭吃,不吭聲。

沒多會兒,一塊黏黏甜甜的咕咾肉再被丟進碗裡,他給她夾了第二塊:“多吃一塊,這個意頭好。”

說完,他進廚房,換了婆婆出來吃飯,說是最後一鍋團團圓圓,他要親自來。

昭昭趁他不在,悄聲問詢面前的菜。

“過年吃甜的,甜甜蜜蜜。”婆婆笑說。

昭昭用筷子輕戳戳空碗,看磨砂玻璃上沈策的黑影,夾了一塊菠蘿,慢慢抿著。

婆婆和管家輕聲聊著,說沈策從小不進廚房的人,今天難得,估計在學怎麼做哥哥。她想到那道酒香豆苗,心軟了再軟,吃了第三塊咕咾肉。

臨走前,婆婆惦記著沈策花房的水仙花,從隨身帶的皮包裡掏出來一疊細窄的紅紙,埋怨自己說只記得做飯,忘記給花套上紅紙了。沈策接過去,讓他們先走,這些自己和妹妹當消遣,沒幾分鐘就能做完。

她還在吃他煮的湯圓,勺子在酒釀的湯裡,和一粒粒米兜著圈子。

“想和我說話?”他問,“但想想不行,要等我先開口?”

“懶得理你,”她終於和他講了下午以來第一句話,“天天開我玩笑。”

他在耳邊問:“要相處一輩子,總說順心的情話,膩不膩?”

“不膩。”

他點頭,表示知道了:“沈衍在哄老婆方面有一套,日後和他取取經。”

她瞥他,分明你更會哄人。

兩人回到天台花房,沈策把婆婆留下的紅紙條,一個個系在水仙花上,紙條長,打個結,垂在葉上。“綁這個也有說法?”她從他手心抽出一條,學他綁。

“沒說法。她認為水仙顏色太素,不適合過年,年年在洋房如此綁。”

她點點頭,趴到沙發另一端,去看盛著水仙的釉裡紅雲龍紋盤,釉面稀薄,色澤偏青白色。盛著水和鵝卵石,盤底的圖案反而隱沒了。

“看個瓷盤,也這麼入神?”他俯身過來。

她用手指撥著鵝卵石。

“曇花開了,不看看?”

開了?花匠是說這兩天會開,她還惦記著,等著看。

可萬一又是謊話呢,她決定先不回頭。

“再不看要謝了。”他笑。

“……沒那麼快,花匠說要一兩個小時呢。”

他故意騙她,引她回頭:“這次品種不同。”

她挨不住,將頭轉回來,眼瞥見一角的綠託著綻放的白。

真開了。花房有上百種花,比曇花美得也有,吸引人就吸引在花期短,夜間開。

“第一次見曇花?”沈策問。

“嗯,你看過?”她問,“在你媽媽的花房?”

“在江南。”

她笑起來:“普陀嗎?那麼小的事還記得?”

“九江。”他說。

江南在過去範圍廣,是長江以南的中下游地區,包括九江。

“九江過去叫柴桑,”他說,“比現在的柴桑區大。江南襟要,軍事重鎮。”

他又說:“給你寫的參考,戰國人那句,陶淵明也引用過,在他的五柳先生裡。”

她點頭。怎麼忽然轉到陶淵明身上。

“陶淵明就是柴桑人,作品裡多少能見到一些故鄉柴桑的影子。”

是這樣?那古時應該好美。

“接著說。”她聽出了滋味。

“說什麼?”

“什麼都好,喜歡聽你說。”她自幼生長在異國文化裡,十幾歲正式回沈家,所以接觸的晚,但很喜歡,翻閱了許多書籍,但不如他說的系統化。

“什麼都好?”沈策沉吟,似在想什麼。

他隨即說:“想摸透人性,學為人道理,把先秦兩漢的書吃透,就足夠個人一生所用。就像我先前對你說,許多觀點古有記載,後世都在沿用而已。”

“嗯。”

“隨便舉個例子。春秋孔子最早說‘求仁而得仁’。到戰國,這個說不慼慼於貧賤的人,承孔子言論,也說過‘求仁而得仁,求義而得義’。到今天,我們還在用求仁得仁,不過是先秦早有的觀點。”

“嗯。”

“陶淵明引用戰國的話,也是如此。”

“嗯。”

“再舉個例子。”他突然停了一停。

昭昭聽得入神。

“明代《金瓶梅》有一回叫蕙蓮兒偷期蒙愛,有句‘解帶色已戰,觸手心愈忙。那識羅裙內,銷魂別有香。’”

金瓶梅?

“引自宋時遼國的一首豔詩《十香詞》。”

“嗯……”

“這詩裡,有一句不錯,”他繼而點評,“誰將暖白玉,雕出軟鉤香。”

因她像羊脂白玉,他才喜歡。

她和沈策對視著,在想,不是在說傳承嗎……

他把燒好的水,給她沏茶,仍是一副傳道解惑的先生做派:“說到香,你懂辨香,這十香詞裡寫了十香,你該有興趣?”

她點點頭,在搖擺不定中,努力認真聽下去。

他往沙發後靠,摸了摸她的頭髮:“過去叫女子黑髮作綠雲,所以是綠雲香。”他的手指仍如過去,養病多年,滑得很,往下摸到她毛衣領口,輕劃了劃:“頸邊香。”

他視線往領口下走,顫酥香。

“是什麼?”她也低頭看。

沈策一笑:“沒什麼,”他的指腹擦上她的臉,低聲問,“猜猜這個?”

他人跟著親過來,到臉邊,暗啞的一句話幾不可聞:“粉腮香。”

茶煙像把兩人都圍攏住了,他移到她唇前,輕聲問:“還想知道嗎?”

她輕呼吸著,彷彿站在一旁在看兩人是如何在接吻,他微張開唇,和她互相抿住彼此的唇。今天是數年來最閒暇、最不受打擾的一日,分秒都是他們的。他不急深入,每一寸的移動奇慢,微微濡溼她的下唇:“張嘴。”

她微啟唇,和他輕吻。

“安知郎口內,含有暖甘香。”

暖甘香?倒也合。合沈策。

手為春筍香,腳是軟鉤香。

昭昭被他脫鞋去襪,毛衣留著,怕她冷。

從滾燙的茶到冷,至冰涼。他尋了茶杯,為她潤口,和她再唇舌攪纏。

沈策溫柔只有她見過,他的掠奪,也只有她體會過。柔時,他會用指腹揉你的耳垂、下唇,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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