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前的用意是什麼。是為了炫耀戰果羞辱戰敗的殘軍?還是要讓自己親眼瞧瞧這滿城的瘡痍,看著故國易主,報那當初的暗算之仇。
整個楚都都知道三年前東方咎狼狽敗走,如今挾恨而來,擄了楚人愛戴奉若聖女般的七公主。於不知內情又稍能明理些的百姓來說,著實是一種莫大之辱了。
“馬上那個穿藍袍的就是東榿王啊?看著忒贏弱的樣子。”
“就是他!聽說他殺父弒君才當上的皇帝,還與自己的姐姐□,都生了孩子出來,是個衣冠禽獸!”
“真的啊?怪不得打仗的時候都叫他半臉邪魔呢,看他天生的陰柔面孔,一副女相,果然惡毒啊!”
“那張臉不是七公主施計給他傷的麼?這下七公主落在他手裡,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了。可憐咱們七公主一心為了楚國,到頭來受他之辱。”
百姓間一些悉索的議論自認為聲低不為人所察,卻早已傳進咎和天曦的耳中。天曦依舊閉著眼,東方咎則目不斜視的往前走著,不曾有所反應。
穿過玄武大街,走了幾條街巷後,咎依然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天曦心裡有些奇怪。卻也不好見問,只作不知,任由她策馬徐行。
走著居然出了城,來到南郊的忘憂山地界,這裡把守的楚國御林軍早換成了東榿軍的衛隊,見著咎都拜下去。咎揮揮手,便起來立於一旁靜候。
“你師父是在這裡?”
聲音自身後傳來,天曦一愣。
“嗯。”想起當年在此的一段,兩個人心裡各自添了味道。
咎停了停,又開口道:
“既到了這,你就去見見,順便道個別。我在這裡候著,快去快回。”
已經不是當年溫柔的問著“跟我回東榿可好”的人了,她的決定再沒有可商量的餘地,變作直接的行動。天曦恍神間,腳落了地,回頭望去,咎的神色平淡,似乎是早已計劃妥當情理中的事情。
忿難平
轉過身來,步步往忘憂山裡走,楚天曦心裡是一股說不出的情緒。
看到她的到來,雲中子似是意料之中的表情,並無驚異。
“師父……”
“嗯,皇帝送走了?”
“該是走了吧?”說起楚天明,天曦總有一絲憂心。
雲中子點點頭,坐在蒲團上,不再有所言。
“師父,以後,這裡要變作東榿的境域了……”
“那東方咎不會為難於我,你不必擔心的。”
“徒兒沒用……”天曦說著,低了頭。
雲中子輕輕搖頭,“這本不是你的事。如今戰亂已了,百姓反倒能安然生活。你既為中楚盡了心力,也就不必強求太多。”
“可是,究竟還是……”
“這也合該是註定的,不是以一人之力就可改變。”
天曦聽見師父這樣說,也就不再多言,遲疑片刻,才有些顧忌的開口:
“以後,天曦恐怕不能常來探望師父——”
雲中子一頓,也就瞭然,點一下頭,
“是要隨她走了麼?”
“徒兒……”天曦低頭立在原處,答不出一個是字來。
雲中子淡然一笑,“也好。若是再激惱了她,受苦的就是楚氏一族,恐怕還會連累百姓。好在,也不曾屈著你的。”
“師父——”天曦臉上一絲赧色。
“在師父面前,沒有什麼好遮掩的。也不必說那些道義虛禮。若非自己心裡許了,想那東方咎,輕易也奈何不得你。”說著雲中子抬頭看著天曦,
“你的心思,師父不會不知。自你跟南宮玉蟾定了婚事,三年未曾見你展顏。而如今,眉眼間竟又有了神采,師父再不問世事,也明白箇中緣由的。”
天曦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雲中子,也為師父的話不安。
“師父知道你顧忌什麼。世間事,沒有兩全。隨心還是求名,全憑一念。你既已作了選擇,總該要放棄些東西。與私心來說,師父還是願你能如此的。畢竟,為一個虛名弄得幾敗俱傷,並不算周全所為。至於她的身份,這個全看你。若是計較,便是天大的忤孽;若看開,倒也了了。畢竟,師父也曾——”
雲中子的話停了,嘆口氣,
“天曦,是福是禍,皆是定數。你——”說著閉上了眼睛。
“師父可是要有囑咐的事情?”
雲中子搖了搖頭,“去吧,去吧。”
楚天曦看著欲言又止的師父,心裡添了幾分阻梗,卻又不好再多問。行了禮,留戀著,一步三回頭的去了。
雲中子於蒲團上重又開始了靜坐,與天曦來之前,並無何異常。
出來雲中子棲身靜修的巖洞,楚天曦沿著山路慢慢往回走。到了山腳,看見東方咎下了馬,立在一處開闊的地方,倒背了手看著山中景緻。見她過來,轉過身來,抬了抬下巴。有些探究的口氣:
“這就完了?不與你師父多言語些的?”
天曦抿了一下唇角,只點了點頭,未曾開口。
“我倒想去見見你那師父的,不知是何樣世外高人?”
天曦看著她的眼睛,“那為何方才不一起去?”
“你們師徒相別,我還是不礙著的好。以後總有機會,再見罷。”說著示意侍衛牽了“敵風”過來,先讓天曦上去,自己又攀著鞍鞽,翻身上馬。兩手從天曦腰間探過去拽了韁繩,調轉馬頭,
“現在,還有更要緊的事呢!駕!”
“敵風”撒開四蹄,昂首而去。
楚宮的承天殿暫且做了咎議事的地方,軍中大小將領每日在此稟報一干事宜。相對楚國的平撫工作,咎還是更著意同時發兵征討南溟的韓士釗的戰況。同時派了白衛門的人去詳查當年哲太子被害一事的內情。從使那種毒箭的山間部族入手,順藤摸瓜,好牽出背後的主使來。
這日一早,咎自望星樓起來,束起頭髮,戴好冠冕,匆匆換著外袍。楚天曦在一旁站著,默然無聲。咎一邊穿戴著,一邊看了她一眼,
“把那些東西給我。”說著往旁邊的桌子上努了努嘴。
天曦轉頭一看,是她隨身帶著的荷包、香囊、汗巾等物。便給她拿過來,一樣樣遞過去。咎一一接了,妥當掛在身上。
最後一件白玉佩,上面雕著象徵皇尊的盤龍,細膩溫潤,很是精緻。天曦拿在手裡低頭看著。咎手裡整著外袍的領子,不甚在意的說:
“那個你收了吧。沉甸甸的掛在身上也礙事,我就不戴了。”
說著上下理弄妥當,下了望星樓,帶了人匆匆往承天殿去了。
剛升起殿來,就有傳令官急急跑進來,
“啟稟皇上,韓將軍有信使到。”
“宣。”
不一會兒,一個年輕的軍士快步進來,倒頭下拜,
“參見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