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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忍受很多心痛。

轉眼就到了三月初,雪融一陣又下一陣,不是乍暖還寒,而是乍暖乍寒。

地上茸茸的嫩綠草芽尖已經冒出來一點,再過十來天,柳樹也該抽出鵝黃的芽。

萬物都在萌發,學生會也在籌備今年的五四青年節文化季。

這種天氣燻人困,高老頭的上古史課堂裡瀰漫著沉悶的睡氣。夏柯自然是補覺大軍中的一員,高老先生收回了對他的“特殊關照”,不點他的名,他睡得更為安心。夢中聽課這門功夫修煉得已臻化境,睡著睡著時不時兩眼惺忪地爬起來畫一行重點。

商湯看著就覺得,他不需要自己替他記筆記。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

商湯以為這兩年自己像個老媽子似的,他離開自己就是生活上的二級殘障。沒想到那王八蛋自理能力一點也沒丟,雖然個別技能生疏,比如搶飯插隊,不出兩三天也全找回來了。

他還在這門課上結交了一幫睡友,賣自己四年來上過的課畫的重點和整理的大綱,明碼標價,買多打折,掙得盆滿缽滿。

真是個奸商!商湯一邊氣他一邊跟自己慪氣。

但終於有事要找夏柯說話。

下課鈴響,夏柯爬起來晃頭,要把睡意晃散似的。雪天難得有的日光從窗戶照進來,洶湧散開的人群裡,商湯只看見日光在他毛刺刺的頭頂映出光暈。

商湯聽過,連學生會的女幹部都打趣過,“我們敏敏笑起來好像會發光”。但他記憶裡清清楚楚記得會發光的人,不是周旻旻而是夏柯。

這個歪七扭八,沒個正形的人,為什麼有時在他眼裡偏偏是驚心動魄的帥,為什麼在他身上總有那些意氣風發,恣意飛揚的時刻?

他抬頭,商湯下意識邁步,到他面前為他擋刺眼的陽光,口氣卻不留情:“你最近就那麼忙?高老頭的面子一點不給,節節課睡到底。”

別是貪什麼新鮮副業那點錢,又熬夜不要命地換。

夏柯衝他笑:“沒有。”手伸到口袋裡摸煙又停住:“就是最近戒菸,提不起精神。”

他會在夏柯抽菸抽得兇時生硬地說“肺癌”和“我不想吸你的二手菸”,但在通風條件好的地方,比如晚風中,他不介意夏柯吃飽喝足來支菸,懶洋洋地叼著,讓路燈順著他的鼻樑往下照,照出見誰都叼著煙壞帥壞帥的笑,菸頭一明一滅的紅。說他不可能說出口的真心話,他甚至有一點點喜歡夏柯擔心燻著同學,但又不願下決心戒菸,難得進退兩難的樣子。

現在他要戒菸。

商湯難以分清感覺,只說:“今年五四文化季學生會要和劇社合作,表演一個節目。你有空參加嗎。”

夏柯“啊”了一聲。

商湯不耐煩:“你要是賺錢,你每小時賺多少,我給你。”

夏柯盯了他一眼,商湯那一剎那像是驚覺自己踩到雷區,抿住嘴唇。好在夏柯生生剋制住,又笑起來:“不必,學生會的事我可以義務勞動。我最近不缺錢。”

第10章

這天傍晚夏柯按時到禮堂,禮堂裡聚集幾撥人,搞裝飾的在測量牆面的高度距離,戲劇社的在說排練的新節目,學生會的在做日程安排。

夏柯溜溜達達進去,就有眼尖的嚷:“夏會長!夏會長來啦!”

他穿越禮堂人群,看眼學生會群星拱月的商湯,很有退居二線領導風範地笑:“下臺了,前會長。”

人精的小同學們就改口:“那就是夏前輩!”當下群情激動十幾條腿簇擁起夏前輩向禮堂內移動。

夏前輩思維不幸發散,戴紅領巾的男孩女孩們簇擁著一位老人,甜蜜蜜地叫:“鄧爺爺~鄧爺爺~”

當下心情十分複雜。

革命老前輩來之前就納悶,這會兒器宇軒昂態度和藹地問:“學生會沒有出節目的先例啊,今年五四文化季怎麼突然要出?”

學生會的人換了一批,宣傳部長他認識,長了張娃娃臉,比周旻旻看著大不了多少,卻總板著小臉特別嚴肅。李師弟直截了當,說:“上一屆學生會作風平易近人,顯得這一屆高高在上。上半學期末我們做了調查,同學們希望看到學生會不僵硬的形象。”

夏柯就“啊”一聲,原來是商湯這形象,太不群眾路線。現在想補救,就與民同樂了。

他又問:“那演什麼?”

他們學校戲劇社最愛演的是,又有倫理戲碼又有階級碰撞,到頭來該死的全沒死,不該死的都死了。還有一點,說觀眾審美越來越差也好,這劇本身已經跟不上時代也好,現在演就是演員一絲不苟演個大悲劇,下面觀眾笑場。夏柯盤算著商湯典型一個資本階級冷漠大少爺形象,演和小媽還有妹妹不清不楚的周萍剛好。自己嘛老革命了,犧牲一下,奉獻一下,就演他親爹吧。

沒想到他李穎李師弟說:“學校的意思是上面傳達下來,要搞原創,咱們校領會精神。五四青年節是青年的節日,所以文化季的主題是原創和創新,我們要搞個新戲,劇本也得本校學生寫。”

李穎想起那個寫劇本的,一張臉更是板成棺材板,補上一句:“主創我只是認得,但是師兄你熟。”

一個天外來客走到禮堂門前。

戴一頂雷鋒帽,穿軍大衣,手持菸斗——這種搭配其實還好,讓場內鴉雀無聲的是,這麼逆潮流而上跨時代混搭的是位師姐。

不明就裡的小同學顫抖著上去打聽:“請問……你是?”

這位師姐淡然移開菸斗:“斯維特蘭娜·亞歷山德羅芙娜·阿列克謝耶維奇。”

“沒沒沒聽清……”

師姐洩氣:“薛朝陽。”

薛師姐,本校的傳奇人物之一。

總會有人聲情並茂地向你介紹:“要看現代社會高等教育對文字從業者的摧殘迫害,就請君向我們薛師姐身上看起起起起起——”

薛師姐,一個心懷文學夢的新時代女性。本校文學系的親女兒,讀完本科,陰差陽錯上了社會科學的賊船,在苦海中撲騰完碩士,又被推下水再接再厲撲騰博士。

在撲騰博士期間,徹底被萬惡的學術黑勢力逼瘋了,以為自己永無畢業之日,每天打扮得跟民國人物似的在校園裡遊蕩,今天還是一身旗袍張愛玲,明天就變成長衫禮帽的孔二小姐。實在是本校行為藝術急先鋒,身體力行啟發了一批又一批學術朋克後來人。

在她成功畢業那天,文科的在校研究生師弟妹,包括夏柯這種未來的研究生,給薛師姐辦了一個小小的歡送會,大家眼含熱淚向她獻上花環,並發表演講,讚美薛師姐把十八到二十六歲這段最光輝的青春歲月奉獻給了學校。

可沒有想到。

夏柯追思往昔:“您不是志向遠大要賣身給資本主義從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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