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知,我實在難過得要死。他們找志願者去做臥底時,我舉手了。”
泰爾翻轉過手掌,心中閃過一絲驚奇的火花,他鼓足勇氣,手指纏繞在馬庫斯那疤痕累累的手指上。“現在我們都困在這兒了。馬庫斯……”
“你是個象徵,泰爾。你明白的吧?他們今天強迫你拍的那段影片,就是他們拉攏人心的最後一招了。光明號已經回家說出了真相。人們都知道真相。聽到了嗎?”
他點點頭,突然感到筋疲力盡。想到成為了一個象徵,他有些退縮。他身上有缺點,還有汙點;他是那個造成了無數死亡的人;那個沒能光榮赴死,被敵人打垮的人。反抗軍拿他作戰鬥的口號沒問題,但他必須好好地被關在這裡。
不能讓別人看見他。被馬庫斯見到已經夠糟糕的了。
“你又發冷了,”馬庫斯這次說話地語氣變得比之前正經了,“讓我幫你脫掉制服,扶你回到床上去。”
他由著馬庫斯幫他穿上囚服鑽回毯子裡。沒錯,他是很冷。不管蓋多少毯子他都暖不起來。他的靈魂又回到了核子寒冬。這個勇敢而充滿同情心的男人來到地獄拯救他,而他卻不值得被拯救。
* * *
幾天之後,泰爾做完每天早上的簡短鍛鍊,抓住床的一邊。這是馬庫斯堅持要他做的。如果他覺得暈眩或是胸口疼就要停下來。那天早上,他差點兒就做完了整套鍛鍊,但最終還是坐到到床墊上,氣喘吁吁地揉著自己的胸口
“還不錯,”馬庫斯從資料顯示器上抬起頭,“體徵平穩了些。幹得好。”
泰爾透過垂下的眼睫毛看著他。那天事情有點反常。磐石如馬庫斯也會在一些奇怪的時候分神,下巴上的肌肉時不時抽動一下。
“把我帶給你的拖鞋穿上。”馬庫斯一邊說著,一邊調整他的手槍——這半小時以內他都弄了二十次了。
“是不是——”
“快穿上。”他的回答變得尖利而冷硬,“這樣你的腳才不會冷。”
這個語氣刺痛了他,但泰爾按他說的做了。傷疤是他見過最鎮定的人了,肯定是出了什麼事,不然他不會如此動搖。他很擔心,但他沒有勇氣詢問。提問對他來說依舊艱難,而且他不想和唯一能給他帶來安慰的人產生衝突。
“泰爾?”馬庫斯眼裡的神情讓他的心臟怦怦直跳。那眼神裡充滿了擔憂、痛苦,好像還暗藏著其他的訊息。
“嗯?”
“如果要你跑起來,你跑得動嗎?”
他仔細考慮著,儘量不去猜測他為何這麼問。他的臀部好些了,但還沒完全恢復。他的體徵容易大起大落。“如果是一小段路,還有人幫我的話,我覺得可以。”
馬庫斯先是看著他的臉好一會兒,然後點點頭,似乎這個答案已經足夠了。如果有什麼話能打消馬庫斯的憂慮,不管得說什麼,泰爾都會願意說的。但馬庫斯不大透露自己腦海裡的想法。
在這種怪異的寧靜中,早晨一晃而過,這份無聲的寧靜顯然讓馬庫斯越發焦躁不安了。通風系統中每響起一次呯砰聲或是嘶嘶聲,他都會動一下。中午剛過,他就急忙起身,拉上外套的領子。他緩步走到門口擺出傾聽的姿態。
“到我邊上來站著。”他輕聲說道。
泰爾剛剛走到他身側,一隻手才搭上他的前臂,燈就突然熄滅了。應該會有警報聲傳來,至少也應有當電子鎖失效時,磁力鎖落下的哐當聲。但什麼動靜都沒有。
遠處傳來一聲悶響,激起他回憶中一輪輪迫擊炮的轟炸聲。
“訊號來了。該走了。”
泰爾朝後縮了縮:“走?走到哪裡去?”
“我要把你從這兒弄出去。還你自由,帶你回家。”
家。恥辱和同情在那裡等著他。那裡的人們等的是個英雄,但他們最終等來的只會是一個被損毀的軀殼。“不……不,我不能。”泰爾退縮了,搖著頭,儘管黑暗中馬庫斯看不見他,“不。”
* * *
“我知道你害怕了。我知道你覺得自己支離破碎。但是你用不著在這種鬼地方過活。再待下去他們會殺了你的。”
“我知道。我……這是我活該。”
“去他媽的!”他以為馬庫斯會撲向他,強迫他離開。但聽起來,馬庫斯站著沒動,只是粗重地喘息著,“泰爾,這事兒我幫不了你。你得自己願意才行。你要想重見天日,就得自己走出這間牢房。”
淚水刺痛了他的雙眼:“馬庫斯……”
“我本來是來拯救一個英雄的,但是我現在不這麼想了,現在我是在努力拯救我無比關心在意的人。我就在這兒,在門邊上,我已經打開了門,你只要抓住我的手就行了。我幫不了你多少,但是我已經盡力了。就當是為了我吧,泰爾,求你了。”
他的腿抖得厲害,他甚至害怕自己的腿會散架。泰爾猶豫地向前挪動了一步,又一步,他在黑暗中伸長胳膊,摸到了馬庫斯的手。那雙遍佈疤痕的手給了他力量,儘管此時他的心臟正因恐懼而砰砰重響。
“這就對了。”馬庫斯用空出來的手抽出他的手槍,走廊上的應急燈光照亮了他的軀體。他左右轉動腦袋,牆上的紅燈閃個不停,他的頭顱猶如紅霧中的一塊墨跡,“好了,泰爾。跟著我。我們得跑了。”
說“跑”其實還太名過其實了,他不過是急匆匆地在各個走廊之間移動罷了。在每一個拐彎角上,馬庫斯都會停下檢查追兵。他們只碰到過一個真的獄警。馬庫斯毫不猶豫地對他開槍了。他們跨過地上的屍體時,泰爾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了指關節上的刺青。他不為太空人的死感到遺憾。他什麼感覺都沒有。
低沉的重踏和消音槍的砰砰聲響越來越近。在周圍這古怪的寧靜中,槍火聲悶悶地在監獄厚實的牆壁之間迴響,顯得不大真切。在進攻的人故意把獄警從他這邊引走了。聲言擊東,其實擊西。這個戰略讓他有種痛苦的熟悉感。
他們來到一段樓梯下面,馬庫斯把泰爾甩到肩膀上,然後全力奔跑,不斷向上。最後,穿過一扇門,門後狂風怒號——颳著真正的,行星上的風。一想到要離開監禁地牢籠,泰爾心中的恐懼上升到了恐慌,他唯一能的就是抓住馬庫斯的上衣,並努力別吐出來。
有聲音在大喊。就在他們面前,接應的船的背後張開了一道口子,像夜空下的一個黑洞。昏黃的雲彩遮蔽了一切,星辰變得朦朧陰暗。一個人影在朝他們揮揮手,大喊著催促馬庫斯快一點。有人從馬庫斯身上把泰爾扯了下來,把他按在摺疊椅上繫好安全帶。泰爾害怕地哭喊出聲,既沒辦法停下眼淚,繫了安全帶也定不下來。
然後馬庫斯又回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