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望著他,輕聲說:“你的心跳得很快。”
聞言裴照心臟漏跳一拍,奮力推開他,開了櫃子拿棉被,語氣不可謂不狼狽:“再鬧把你趕出去!”
凌桐鑽進被子,趴在床上笑:“我不反對,若你捨得讓我受凍。”
裴照恨自己一時不察,帶了妖精回家。
“你睡哪裡去?這床夠大了呀……”得了便宜的人還在喋喋不休,裴照忍無可忍,折回來一字一頓語道:“凌桐,人不會無緣無故掉眼淚。就算你在演戲,我這裡沒有芥末膏辣椒粉眼藥水,所以說,你是想起了什麼?”
凌桐終於止聲,燈滅了,四周靜下來。
裴照躺在沙發上,不後悔剛剛出言刺他。這個惡劣的傢伙!他摸了摸發燙的耳朵,憤憤然熄燈睡覺。
半夜他起來一次,到底是不放心。凌桐睡相不安穩,手腳打在外面,睫毛纖長,嘴唇微微張著,他覺得他此刻像個孩子,玩鬧了一整天,被哄上床,終於在睡眠中恢復純靜柔美的本相。
他替他拉上被子,凌桐動了動,嘴裡哼了聲,沒有醒。裴照輕輕走出去,不由苦笑,難道自己照顧人成了習慣,這樣一個明星,光彩照人,飛揚佻達,若是他當得起柔弱一詞,消失在他身邊的那些漂亮男女,豈不統統愧死?
他睡不著,又想起剛看的電影。浮現在眼前的,是隔了幾年他在街上偶遇母親那一段。她已不是雨夜分別時的容顏,她怎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怎麼會穿上布衣?怎麼會這樣憔悴?他不敢認,跟著她穿過幾條街道,眼裡噙著淚。確認了又不敢喊,一個“媽”字已經出口,又生生嚥下去,含混的尾音散在小巷裡,正午的陽光那麼好,他看見她鬢角生了白髮。兩個人木然地站著,身邊人來人往,他等她先開口,眼裡有期翼、幸福與悲傷,她轉身離開,他固執地跟著,跟她到了借住的小屋。她不說話,端了碗水給他,他喝了一口,水裡放了糖,他品出了甜味,瞬間紅了眼眶。她叫他的小名,有一點猶豫,有一點試探,於是他的頭埋得更低了,眼淚落在水裡,輕聲說:媽,我餓了。
裴照拉起被子矇住頭。
兩人一早便出了門,將凌桐偽裝成路人,直接去了公司,裴照找人替他換了鎖,凌桐給了他一把鑰匙。
鄭鴻已知裴奶奶情況,打電話給裴照讓他不要擔心費用的事,他已填了張支票過去,裴照說好意心領了,但錢不能收。
他便在那頭嚷起來:“我知道你的性子,什麼事都自己扛,不肯讓人幫忙。我又不是外人啦,她也是我奶奶好不好!”
裴照微笑:“自從遇到你們,不知受了多少恩惠,欠得太多,教我良心不安。”
鄭鴻大喊:“那你就以後再還就是了!先用著!再囉嗦以後我兒子不認你做乾爹我姑娘不給你做兒媳!”
“哇,要不要這麼狠?”
“當然!”鄭鴻笑了起來。
掛了電話裴照繼續深思,雙手撐著腦袋發愣。陳姐悄無聲息走了進來,將一隻牛皮紙袋扔在他面前,坐在他對面,但笑不語。
“什麼情況?陳姐你笑得這樣詭異?”
陳姐揚揚下頦,示意他開啟來看。裴照拆開袋子,一疊照片落在桌上。
陳姐傾著身子觀察他的神情,笑問:“感覺怎麼樣?”
裴照嚥了口唾液,回道:“不錯。畫素很高。拍得很有藝術感。”
“我也覺得溫馨,”陳姐拈起一張遞給他,“系圍巾什麼的,已成冬日偶像劇經典畫面。”
“這張二人攜手從路邊排擋出來的,很有生活氣息唉!你瞧,普通男女這樣做,是生活,換成美人兒這樣做,那就是藝術。”
陳姐又翻了一張,指給他看:“冬夜散步,嬉鬧說笑著一同歸家,又何俱天寒地凍?”
裴照無言,低頭喝水。
陳姐笑眯眯地指著照片上的一個男子問他:“可為什麼這個人很眼熟?”
“昨晚陪他去電影院看了《沉浮》,結束後他去了我家,他鑰匙丟了。”
“哦?”陳姐還是笑,“觀感如何?”
“極好,觀眾反應也不錯,有機會拿大獎。他在裡面的表演很不一樣。我覺得他可以再挑戰其他角色,更難更復雜的。”
陳姐點頭,作深思狀,忽然湊近他笑道:“但你為什麼臉紅?”
裴照慌忙解釋:“真沒有什麼!你別誤會。”
“我並沒有誤會,”陳姐將照片理成一疊,託著腮說:“但是有記者拍到了這些,一旦公佈,相信的就是大眾,屆時小裴你名聲鐵定大響。”
“陳姐,下次我會注意。”
陳姐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站起來,淡淡地說:“幸好那家報紙的主編是我多年好友,預先通知了我。大家各在其位,情誼再深也要付出代價,你可知我用什麼去換這則新聞?”
12
12、第12章 ...
“本屆金葉獎凌桐的獨家採訪權。”陳姐伸手撫弄窗邊一株散尾葵。
裴照盯著晃動的綠葉,沒有說話。
“還有,”陳姐轉過身,慢慢地開口,“張雲佳夜會柳風堂五爺。”
裴照一驚:“不是吧?”
陳姐冷笑:“你不用覺得有愧,這是上頭的意思,橙子這麼做自然有她的考慮。”
“女星私會富商很平常,但與黑社會的糾葛多少要遮掩些,偏偏又是柳五爺,這樣曝光對她負面影響太大,一姐位置恐怕不保。”裴照替她擔憂。
“張雲佳要的太多。自她紅了以後,負面新聞不斷,若不是公司替她摁著,她那玉女形象保得住?再說她已私下同‘神世’商談合約,捨棄她是理所當然。近來陳琦人氣很高,公司已計劃由她取代。”
裴照不想說“殘酷”這兩個字,凌桐不需要面對這些,乾淨自在演戲,真是他命好。凌桐向來無所謂緋聞,而自己能從中脫身,那是她們存心保護,心裡不是不感激的,因此低聲道了謝。
陳姐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說:“事實就是這樣,能將她捧上位,也能將她摔死,她再紅,也是一個人,身價高到天上去,賣的不過是皮相。喏,你也知道她那演技!”
陳姐私下說話向來犀利,不過這樣評論,倒像是有私怨。裴照問她:“陳姐,可否請教緣由?”
“凌桐好脾氣,由著她利用,這女人有了好去處立即抬腳走人,一邊還要凌桐繼續愛她,哪有這等好事?飯桌上見著富商政要,恨不能把胸挺到人家鼻尖上去,也不管人家是不是鬍子稀疏頭髮掉光,哪有一點廉恥?”
裴照被她逗笑,說:“畢竟是個女人,別說得太難聽了。”
這時凌桐悠悠然踱過來,裴照趕緊將照片收起,還是被他瞧見了,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