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下去了。語歡還得出了個結論:還是姑娘好。
轉眼間,又過了些時日。櫻筍年光,桃李爭輝。語歡還在房裡,隱隱聽到些笛聲,再無睡意。伸手往面前一勾,原想抱個軟玉滿懷,卻發現,空的。眨眨眼,復容竟然不在。原想叫人伺候,起身走了兩步,發現所有人都在外頭。
樓前,十三妾聚集一處,玩得很是愜意。一張小桌,一面紙。復容作畫,言之題詩。筱莆笑靨天真,雙手撐著下巴,一個勁兒叫好。笙歌和則宇坐在一處聊天。仙仙和湛藍聚合著玩便便。復松一如既往照鏡子,不時理一下頭髮,笑得頗自戀。嫣煙一臉孤傲,淡水一臉靦腆,一人織衣,一人耍花。復霞敞衣,復櫻偷覷,星月笑罵,三個女人一臺戲。桃樹下,鳴見孑然吹笛。黑髮白衣,如夢似幻。笛聲三分悠揚,七分淒涼,傳遍晨耀山莊,響徹空際,真正的天籟之音。
語歡穿好衣服,往外面走去。十三人回過頭,有的雀躍,有的微笑,有的無視,有的意興闌珊。語歡徑自走到復容背後,伸手,環腰,緊貼,下巴枕肩:“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不累麼。”復容手上一顫,紙上的杏花變成了黴團:“不,不。語歡,你……”語歡睡眼蒙朧,迷糊吻他一下,朝鳴見走去。
對鳴見,態度就差了十萬八千里,語歡皮笑肉不笑:“大清早吹哀樂,你晦氣不晦氣?”鳴見笑得清淡如水:“你若不喜歡,可以不聽。”語歡道:“這麼大聲,我怎麼不聽?”
眼見兩人快吵起來,仙仙放下便便,跑出來打圓場:“官人,瞧這陽春三月,不放紙鳶,多可惜。”誰知一語中的,語歡竟暴怒:“放什麼紙鳶?!不放!”
這一怒,驚動十三人。二十六隻眼睛齊刷刷朝語歡轉來,語歡也未覺得不妥,跑去逗著復松玩。鳴見淡淡一笑,轉身進入樹林。語歡身上一僵,依舊皮笑肉不笑。
萬里春風,雲白天藍。數只紙鳶在空中翱翔,你追我逐。語歡衝到一旁,拾起一把石子,往空中一彈,唰唰唰唰,紙鳶在空中搖了搖,墜落。
叢林中,一個清瘦高挑的身影。仰頭,看著紙鳶落下,鳴見苦笑。他知道,語歡定是想起不開心的事了。在他成為小妾之前,他們經常出來放紙鳶。
七八歲時,小黃打趣說,要把小白當紙鳶放。小白笑了,說我是人,怎麼放。小黃說,你這麼瘦,我跑得快,一定能放得了。小白笑得更開心了,兩個小酒窩,兩個倒扣的小碗兒。小黃說,別傻笑,我說真的呢。小白說,我是紙鳶,那你就是引線,我就是飛得再高,你都可以把我撈回來,是不是?咱們不論走到哪裡,都能找著對方,是不是?
什麼改變了彼此,語歡知道,卻不肯承認。他只記得,近十二年了。
日子過得飛快。瞥眼間,又是月初,桃李杏梨,花明柳媚,江南依舊美得令人心顫。語歡隨著家人,又一次進廟上香。從不迷信的語歡,終於向佛祖低了頭,許了願,虔心祈禱。
人本是逞強的該徒,在遇到困難前,總會說人定勝天。
求籤,一如既往,下下。不同的是,這一回語歡無法一笑了之。生活一旦沒有追求,就會變得空虛乏味。該有的有了,不該有的也有了,語歡總算感到生活無趣,難免消極。
對著佛祖磕頭三次,語歡突然很想見一個人。
脫隊,提前趕回山莊,匆匆而行,不料在山莊底下,看見飛速走過的人。其中一個骨骼纖細,柔膚弱體,經常與語歡肌膚相親,一看便知,復容。另一個身材梢長,瘦卻不顯柔弱,身形極美,髮絲輕揚,若不是看到臉,語歡會以為是鳴見。但語歡看走眼了。那人半側過頭,未蒙面紗,可一雙神靈才生的眼,眉心的象眼印記,語歡是萬萬不會認錯的。
九皇子竟來了杭州。語歡如墜五里霧中,只知道偷偷跟他們走。方走兩步,九皇子便停了腳步,將面紗戴好。復容從之,卻一臉莫名。語歡這才想起,方才只瞧九皇子眼去了,根本沒注意他的容貌。九皇子回頭,看著語歡。語歡不由打了個激靈。
九皇子揚起手,使力揮下。
然後,地上一團白光暴開,煙霧彌散,將語歡包圍。中計,卻無法擺脫,語歡揮舞著手臂,力圖找出方向。可是,直到煙霧消失,他才看清周圍的環境。
早已沒了人影。
語歡完全找不著北。關於九皇子,他所知道的,只有出身和特徵。失蹤那麼多年,一下出現在京師,竟未被傳開。復容明顯是被慶寒送進來的,卻與九皇子有聯絡,且行事鬼祟,肯定在底下鼓搗私房關目。心中是這麼想的,卻不準備告知父親。復正茂平時慈眉善目,真到殺人的時候,怕連兒子都不會放過。諒他們做不了什麼大事,回去一問便知。語歡自我安慰。
語歡趕回山莊,頭一個想到鳴見。步履如飛趕到鳴見房裡,想說兩句話來刺激他。誰知房裡是空的。語歡走出去,在院子樹林裡找了一通,還是空的。去問言之,言之道:“格老子,自己老婆管不好,找而公做甚?”問復松,復松把鏡子往桌上一撂:“沒看到,出去!”
問了幾個,都說不知道。最後去了復容房前,一顆心七上八下,推開門,見覆容正坐在床頭,神色慌張。語歡還未問話,復容已先開口:“語歡,回來了?累了吧?”嘰裡呱啦。
一個不常說話的人,一口氣說這麼多話,必定是想掩飾什麼。語歡在他身旁坐下,隻手將他攬入懷中:“今兒你對我還真好。沒什麼想說的,你要注意身體,多吃東西,知道嗎?”
一向不主動的人,竟抱住他的腰,無限乖巧地靠在他胸前。語歡正躊躇著是否要問,理智保持十二分。此時,門突然開啟。
門前站的人,正是語歡一直找的。一如既往,在上香後散發,比以往更難看。語歡總結下來,便是:他臉上的傷是週期性的,每至月初就會極醜。
語歡抱緊復容,衝鳴見抬了抬下巴:“別打擾別人好事,小心長針眼!出去。”鳴見站在門口,平平淡淡道:“語歡,我有事要和你說。”
天要下紅雨了,詫事一疊一疊送。
語歡叫復容等一會,跟著鳴見出去。鳴見帶他到了小院中,從桌上拿出一個東西,放在他手中。語歡接過來一看,是一個鳳形紙鳶。
鳴見微笑道:“語歡,我們很久沒在一起玩這個。難怪你總生氣。”語歡呆住,只拿著紙鳶發呆。鳴見道:“怎的,不想玩麼。”語歡搖搖頭,拉著紙鳶的線,在院中快步走了一段。
鳴見站在原地,淡定,微笑。語歡連問他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