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求了。他是個很看得開的人,知道自己與陳桑的身份有云泥之別,並不奢求什麼結果,甚至連自己的心意都不必訴之於口,只希望陳桑能夠萬事得償所願,心想事成。
可陳桑卻死了。
連他死在哪一天都沒人知道,稱心都沒辦法祭拜他,為他哭喪,只能在冬至這一天燒紙。
想到這裡,稱心笑了笑,忽的有些心灰意冷,“其實也沒什麼,我就是,沒什麼活頭。”
第34章 決定
他說完了這句話, 屋裡靜悄悄的,近乎於死寂了。
喬玉心驚膽戰地看著稱心,他確實是很不懂事,可也能感覺到稱心此時大約是真的沒有什麼活下去的念頭了。生而為人,大多都是想活著的, 這是一種本能, 可有些時候卻是例外,那些捉摸不透的情感會戰勝本能,拖著他去死。
就如同現在的稱心。
喬玉急的要命,還嫌自己太笨, 不知該怎麼安慰稱心,只能設身處地,站在稱心的位置, 想活下去的念想。
他還是有些小聰明的,又在景硯身邊待得久了,裝模作樣也很有一套, 裝作很鎮定的樣子,輕握著稱心的手,慢慢地問道:“那你和我講講那個人,好不好?”
稱心從小就知道,宮中是不能交心的地方, 這麼多年來他瞧起來和善, 對誰都溫柔公正,其實並未真正相信過任何一人, 關於陳桑的事,他誰也沒有告訴,也不敢告訴,深深地掩埋在心底。
可或許是陳桑已死,他心裡早存了死志,又同喬玉親近,終於透露出了兩句,神色十分溫柔,連死氣沉沉的眉眼都有了些動人,似乎是回憶起了再好不過的事,“我第一回見他的時候,是十五歲的時候,比你大一些。”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稱心自小被送入宮,性子謹小慎微,聰慧且擅通人心,在太監所過得也算不錯。直到他十二歲那年新來了個劉掌事,瞧上了稱心的模樣,要將他收到自己的房中褻玩,稱心跟著的老掌事護著他,沒讓那個掌事得手,可也不敢把稱心放出去,只得擱在眼皮子底下,在太監所留到了十四歲。那位老掌事年紀大了,要出宮養老了,臨走前將稱心送到了西庫房,那裡的掌事同他相熟,也是老資歷。而且西庫房那地偏僻冷清,旁人的手輕易伸不進去,就是日子過得苦了些,且再出不了頭。
他心甘情願地去了西庫房,那裡是貯存祭祀用品的地方,一年裡用不上幾次,見不著主子的面,也就談不上恩寵,統共就三五個小太監,日日夜夜守著庫房,只有月例,半點油水也撈不著,稱心卻待得心滿意足。
過了一年,稱心長到十五歲,西庫房外面的侍衛又調換了一個,來的那個叫陳桑,個頭很高,身材結實,面容英俊,總是笑著,對人義氣,連侍衛們都看不上的太監都很客氣,不會不把他們當人看。西庫房偏僻,連規矩都鬆鬆散散,大多侍衛也愛躲懶,睡到日上三竿再起來,只有陳桑一直起的很早,還日日在外頭的院子裡練劍。
稱心那時年紀還不大,少年心性,很羨慕高大威猛且武功高強的男子,閒暇之餘會偷偷地躲在走廊後頭看陳桑練劍,有時候會被對方捉住,連個招呼也不敢打,就灰溜溜地跑了。
直到有一天,陳桑叫住了他,稱心嚇了一跳,同手同腳地逃跑起來,卻被陳桑三兩步追了上來,拎住了後邊領子。
陳桑笑眯眯地問道:“哎,你別跑啊,偷看了這麼久,總得付出點代價吧。”
稱心嚇得話都說不利索了,結結巴巴道:“啊……什,什麼代價……”他知道侍衛都是火爆的脾氣,且看不起太監,覺得他們不是男人。他怕自己會挨頓打。其實往常他不會這麼不小心,這麼貪看自己不該看的東西,或許是被陳桑的笑容迷惑了,覺得這個侍衛與別人不同,是個好人。
陳桑把他放了下來,拍了拍他略顯得瘦弱的肩膀,“外頭賣藝的還說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我給你舞了這麼久,最起碼得誇誇我吧,得誇好聽點。”
稱心一怔,他平常雖說算不上能說會道,口若燦蓮,可也絕不會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了好半天,臉都通紅了,從袖子裡掏出今天才發下來的月例,全都往陳桑的手心裡一塞,乾巴巴道:“……我不會捧人場,還是捧個錢場吧。”
話音剛落,趁著怔愣的功夫,比兔子跑得還快,躥進了太監後院。
陳桑望著他的背影,掂量著手裡銀子的分量,笑著搖了搖頭。
西庫房的太監都過得苦巴巴的,全靠月例活著,稱心一下子花了全部的月例,只能靠以前攢著的小錢過日子,比旁人要更苦一些,天天吃糠咽菜,偶爾連饅頭都拿不上。
可他還是忍不住,還去偷偷看陳桑,只是躲得更隱蔽了些。
陳桑習武,耳聰目明,沒過兩天又捉住了他,不過這一回他塞了分量更重的銀子回來,很認真道:“唉,我賣藝都賣不出去,很不中用,只有你一個人來看,上次還把你嚇跑了。給銀子是預定你的人,以後除了颳風下雨,日日都要來看我練劍,還得誇我,知不知道?”
他又笑著揉了一把稱心的腦袋,似乎是把他當成了個沒長大的孩子,“收了銀子就得好好辦事,以後要是再誇不出來就不讓走了。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稱心想把銀子退回去,卻抵不過陳桑的力氣,輕聲道:“稱心,大人,我叫稱心。”
最終,他還是收下了銀子,飄乎乎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倒在床上,胳膊橫在臉上,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現出陳桑的笑容。
良久,稱心猶豫著,把手放在了腦袋那處被陳桑揉過的地方,也碰了碰,與那人掌心也接觸了一般。
後來的那段時間是稱心此生最快樂的日子。
他同陳桑漸漸熟識,看著陳桑練劍,每天絞盡腦汁想著怎麼誇獎對方的劍法,卻歡喜得不行。
兩個多月後,又到了祭祀的時候。這是西庫房一年最繁忙的日子,來來往往的太監搬運禮器,稱心忙得暈頭轉向,正當他值班的時候,卻發現了一樣重要的禮器碎成了瓷片,藏在隱蔽的角落,而這一件鑲金嵌玉的彩繪瓶已經在名單上,過了午後,就要運到祭壇上了。
稱心心中一涼,想起與他同屋的那個小太監這幾日偷偷摸摸的舉止,已經猜出了七八,可即使禮器真的是那人打碎的,在自己值班的時候被發現了,就是他的錯。
禮器在宮中何等重要,他一個無名無姓的小太監,死了都不夠抵命。
他空落落地走出庫房,被門檻絆了一跤,跌跌撞撞地出了內院,想著自己左右活不過今日,連死前也沒什麼願望,就想去看看陳桑,最後再看他舞劍。
這是稱心頭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