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劃死了戰線,讓哈森無法推進半分。
蕭馳野拋開雜念,把匣子重新扣上。
晨陽告退了,沈澤川還在寫著什麼,那筆墨的沙沙聲融在了雪聲裡。蕭馳野沒出去打擾,他知道沈澤川要趕在二月以前拿下翼王,等會兒還要再去書齋詳談用兵的事情。他把巾帕擱邊上,倒在被褥裡。
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的。
沈澤川昨夜起來的時候沒有讓侍女收拾床鋪,蕭馳野枕在其中彷彿還能聞到沈澤川的味道,這讓他感覺放鬆,能夠驅散從交戰地帶來的沉悶心情。
蕭馳野合上眼,發還沒有幹,就這樣睡著了。
費盛酉時來喚沈澤川,沈澤川從案務裡抽身,說:“開窗吧,怪悶的。”起身時又想起什麼,說,“算了,你在門口等我。”
費盛垂首退出去了。
沈澤川伏案時間太久,後頸痠痛。他挑開裡間的簾子,進去後聽見了蕭馳野平穩的呼吸聲。
蕭馳野側著身,半張臉都陷在了被褥裡,睡得很沉,顯然是累久了。那後肩上的傷沒好透,這會兒壓著也沒感覺。沈澤川俯身輕扯開他後領看,怕他這麼給壓壞了,就把人直接給推得趴了過去。
蕭馳野悶被褥裡,一下沒醒透,就這麼伏著身說:“軍情呈報……”
沈澤川俯身湊在蕭馳野耳邊說:“沒軍情,睡吧。”
蕭馳野側過臉透氣,沒睜開眼。沈澤川垂指給他擦汗,仔仔細細,擦得很溫柔。蕭馳野捉住了那手,攥在掌心不還。
沈澤川叮囑般地呢喃著:“我一會兒回來呀。”
他以前在闃都這麼講話,十有八九都是在氣蕭馳野,可現在說得這般輕,像柔羽似的撫摸,幾百個顏何如都比不了。
可是蕭馳野沒放開。
費盛在門口等了半晌,看著天又黑了,再耽擱怕晚上風雪大了,讓沈澤川著涼,便趕緊進去,隔著門簾小聲說:“主子,時候差不多了。”
沈澤川頓了片刻,說:“你先攔著元琢,不必去周府了,直接到我這裡來,再喚人去叫周桂和成峰過來。”
費盛聽著意思是今晚要在家裡議事,他問:“那我請諸位先生去偏廳?”
沈澤川坐在床沿,也沒點燈,說:“在這外邊談吧,小聲點就是了。”
費盛頷首去了,知道那句“小聲點”才是關鍵,故而在先生們入內前,就喚下屬輕手輕腳地在堂內架了屏風,把議事的位置挪到了偏角。
周桂和孔嶺進來時沒見著沈澤川,正面面相覷間,費盛趕忙輕聲把他們往屏風後邊引,壓著聲音說:“主子在裡間。”
孔嶺放輕聲音:“二爺也在?”
費盛微微點頭,不放心似的,又加了一句:“睡著呢。”
他們正沏茶間,喬天涯就推著姚溫玉來了。費盛早在屋內鋪了氍毹,這樣四輪車進來時沒聲響。孔嶺看著,不禁笑起來,覺得費盛真是個人才。
姚溫玉坐定後也沒問沈澤川在哪兒,茶盞輕拿輕放,說:“神威的檄文今天就發了,再晚些樊州就該有動靜了,還得勞煩大人悉心盯著。”
他們三個都不是大嗓門,圍坐在這裡倒挺自在。周桂點頭應了,說:“樊州現下被包住了,翼王跟洛山沒達成協議,手底下那些兵也無力抵擋。我猜他不大可能拼死反抗,但鐵定會藉機跟咱們講價。”
“能不用兵最好,”孔嶺是受過兵燹之災的人,故而萬事都情願講道理,“翼王起立時對樊州百姓誇下海口,如今一件事情都沒有辦成,他也該知道自己無力抵抗。”
“只怕翼王肯,手下的其他人不肯。”姚溫玉想著,說,“翼王坐擁的樊、燈兩州匪患嚴重,和茶州比有過之而無不及,其中還有翠情等倒賣良家子的窯子在進行干涉,這些人都知道投降必死。”
沈澤川抬手蓋住了蕭馳野的耳朵,在黑暗裡聽著他們的談話。
姚溫玉說得不錯,沈澤川於公於私都不會放過這些土匪和窯子,樊、燈兩州頹敗的原因都在這些人身上,留著全是阻礙兩州的禍害,沈澤川殺起來絕不會手軟。
“我們兵臨城下時假意寬赦他們,”周桂說,“待門開後再做逮捕如何?”
孔嶺搖頭,端茶時說:“你沒曾想過,他們要是藉此煽動兩州百姓,於府君而言就是有損名聲的事情。”
沈澤川如今萬事謹慎,他們謀取四方都要考慮到沈澤川的名聲,為了頂替掉沈衛的惡名,從茶州開始的行動無不彰顯仁義,所以出師一定要有名,絕不能與匪盜有牽扯,否則來日即便佔據中博,沈澤川也無法立起賢名。
沈澤川正聽著,簷下忽然響了腳步聲。費盛去了廚房喊人煎藥,高仲雄哪知道里邊什麼情況,他拍著身上的積雪,進來時說:“給府君請安,那檄文——”
偏角三個人整齊地側過頭,對他噓聲。
高仲雄凍得面頰通紅,立刻收聲,跟著縮了縮脖子。他看周桂衝自己招手,抬步前心有餘悸,看先生們都沒作聲,便躡手躡腳地湊過去,俯身用極輕地聲音說:“我給府君呈報啊。”
孔嶺也不知道這怎麼解釋,只能說:“待會兒吧,坐下來先喝喝茶。”
第195章 獒犬
高仲雄沒敢多問, 規矩地坐在了邊上。他在路上凍得不輕,這會兒漸漸好些了,那凍麻的耳朵也恢復些知覺了。
周桂看高仲雄的袍子還是舊的,遂說:“茨州酷寒, 你穿得也忒單薄了。”
高仲雄面上流露出些窘迫, 攥著衣角, 聲如蚊蟲:“是……是。”
倒是孔嶺瞧出些端倪,說:“你待在清水衙門裡, 不比別的肥差, 手裡頭來去的都是碎銀子。你又是才到茨州, 安家落戶不容易,若是缺什麼, 儘管跟府裡提。”
高仲雄得了關懷,心裡踏實, 眼裡泛潮, 趕緊站起來,說:“各位先生待我關懷備至, 府君更是待我恩重如山……”
周桂立刻擺手, 說:“坐下,今夜沒旁人, 不必這麼拘著。”
高仲雄在茨州既無妻兒也無親戚, 平素衙門酬酢也沒有人敢讓他做東, 月俸按道理是夠用的, 但他沒敢跟人提, 他的錢都用去接濟韓靳了。
沈澤川去年秋時把韓靳放了出來,養在偏院裡。韓靳在獄中過得苦,出來了酒肉管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