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從之含笑點頭:“我吩咐過這裡的守衛,你有任何需要,一定開口。”
老子想出去,你讓麼?薛寅皮笑肉不笑,“不知陛下可否允我出宮逛逛?”
孰料柳從之一臉驚訝,“自是可以,降王僅是借宿宮中,何來如此一說?”
柳從之的表情太過真誠,以至於薛寅被噎了一噎,一時無言,心中咆哮:你前一句裡說的“守衛”被你吃了麼?連日來受的窩囊氣一股腦湧上心頭,一時臉色青白不定,眼神稍路猙獰,奈何柳從之臉皮厚比城牆,絲毫不見尷尬,嘴角噙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他,目光玩味。薛寅被看得額頭青肋直冒,索性還沒氣糊塗,最終壓下了,長長輸出一口氣,木然道:“哦,是麼?”
不行,再跟姓柳的這麼耗下去,他會夭壽的,比坐那個破皇位還要夭壽……不,這不就是那個破皇位帶來的破事麼?這破皇位簡直害死他。
薛寅抿著唇,一張白淨的臉板著,不說黑如鍋底,也是黑得不一般。薛明華見狀,既覺意外,又覺好笑,她深知這傢伙看著軟,其實自幼就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除了爹,誰也制不住,有時就算是爹也制不住他……如今遇到個柳從之,倒像是老鼠見了貓,這位誰也捉摸不透的陛下啊……
念頭方一轉,柳從之轉頭看向她,含笑道:“不過這次前來,倒是有一樁正事。”
薛明華稍微差異,什麼正事是能找她的?她神色一正:“陛下里面請。”
幾人入內坐定,薛明華髮問:“陛下事務繁忙,不知是有何要事?”
柳從之淺啜一口茶,微微一笑:“朕有一事要拜託郡主。”
這人言辭向來溫和,雖然登基為帝,但待人仍是彬彬有禮,對屬下對降臣皆是如此,城府極深,喜怒不顯。薛明華聞言一怔:“陛下請講。”
柳從之親口提出的要求,她自是無法拒絕的——身家性命盡系此人之手,談何拒絕?
柳從之從容一笑:“二位長居北地,不知可識得遼城守將王溯?”
遼城守將王溯……
薛寅自坐下後就一直一言不發,垂著眼皮懶得搭理柳從之,聽得這個名字,眼皮稍微一跳。
薛明華答道:“王將軍與家父曾有往來,與我也有數面之緣。”她自北方來,訊息比薛寅更靈通,這麼一問一答,立刻就想到了遼城近日狀況,不由臉色微變。
“如此也算好辦。我今日接到訊息,王溯上書歸降,但不便親至宣京歸順。我與群臣商議後,決定派陸歸率兵,取道北化,前往遼城。”柳從之微微一笑,“郡主自北化來,又長居北化,陸歸此去若能有郡主同行,想來會事半功倍,不知郡主意下如何?”
一番話畢,薛氏二人都是心頭一跳。
王溯裝聾作啞了這麼多年,反叛朝廷,卻也不投柳從之,據守遼城,甚至於新帝登基後也不見動靜,如今卻突然上書歸降,實在古怪,更何況這歸降絲毫不見誠意,甚至連他本人都不見蹤影。薛明華更知遼城一些近況,遼城實在……古怪閉塞,近來局勢由動盪轉為平穩,守將王溯卻反而閉門不出,極少路面。
如此情勢下,柳從之派麾下得力干將陸歸率軍前往遼城,又哪裡是接收失地,分明是如有異樣,那就明搶!北化並非前往遼城的必經之路,然而北化偏僻,若取道北化,恐怕可借地勢,成意想不到的奇兵,薛明華長居北化,確實可堪為助……
薛明華一念至此,忽地轉頭看了一眼薛寅,後者抬頭看她,神色冷靜。
“怎麼?”柳從之打量兩人神情,含笑看向薛明華。
薛明華搖了搖頭,“陛下有命,我莫敢不從,只是若論行軍,我只怕不如這位……降王。”這本也是她的真實想法,沒怎麼過腦子就說了出來,然而話一出口,就知自己說錯了,薛寅已成降王,如何能離京,又如何能涉足戰事?
果然,柳從之笑道:“虎父無犬女,老寧王堪稱英豪,而郡主更是女中豪傑,想來也不會遜色,堪當此任,不是麼?”他一口一個郡主,語氣當真不帶絲毫火氣,然而溫和歸溫和,話裡話外卻都透著一股強硬,讓人無從拒絕,薛明華只得點頭道:“是,陛下。”
“如此便好。”柳從之滿意頷首,又道:“可嘆你們姐弟二人好不容易團聚,又即將分離,著實無奈,朕可是做了次惡人……”他說著無奈地搖搖頭,神情十分惋惜。
薛明華只好道:“陛下言重了。”
薛寅就著實沒有姐姐的好耐性,姓柳的一來他臉色就不太好,如今再聽這一樁事,好不容易能與薛明華小聚這下也泡湯了,北化更是也將捲入戰亂……薛寅揉揉眉心,神色厭倦地抬眼看看柳從之,“那不知陛下能否放我與家姐好好聊聊?”卻是不管那麼多,直接下逐客令了。
柳從之深深看他一眼,微笑頷首:“這是自然,朕就不打擾你們了。”
而後他就當真乾脆利落地走了。
薛寅與薛明華對坐,面面相覷。
良久,薛明華長嘆一聲:“我只當我還能多留一段時間,可惜了……”
薛寅神色陰沉,咬著細白牙齒:“該死。”
誰該死?什麼該死?薛明華皺眉:“你啊,收斂一下脾氣吧,你既然降了,就應該明白要怎麼做。”
薛寅當然明白,他是身份特殊的亡國君,而新皇一臉笑容風度翩翩不假,但實際上是絕頂老辣的一個人,他最該做的是裝孫子,讓新皇覺得他沒有威脅,這樣才能放鬆對他的管制,圖謀後計。他不惜自汙身份跪降,也是為此。
蒼天可證,他已經用盡自己最大的力氣裝孫子了。
但這日子還真是憋屈得要死。
這該死的……柳從之。
薛寅閉著眼,平了氣,慢吞吞地活動肋骨,“阿姐,去院子裡陪我動動肋骨?”
薛明華稍微詫異地一挑眉,點頭一笑:“難得你想活動……不過我手下不留情的啊?”
柳從之出了薛寅的地方,緩步走回寢宮,恰聽身旁一個侍衛向他報告:“那兩人如今似乎在院中切磋武藝。”
柳從之聞言怔了怔,忽地笑了,“有趣,打得如何?”
“勢均力敵。”侍衛道,“這二人武藝都不弱。”
“有趣。”柳從之微笑:“這樣吧,明天召他過來,剛好和我切磋一下功夫。”
“是,陛下。”
侍衛看著他的笑容,心道:“那兩個加起來也打不過您啊陛下,您這是何苦呢?逗那個降王真的這麼好玩?”新皇對這亡國之君的態度頗為奇特,奇特到侍衛一直沒搞清楚為什麼,待人極為溫和,神情似乎頗為欣賞,撩撥折辱起來卻又絲毫不手軟。侍衛雖沒膽子打聽皇帝老子的想法,臉上卻帶出了一點好奇之色,柳從之打量他神情,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