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嫁妝拿出來?要求分家?只怕也不行,王氏在一旁虎視眈眈……自己根本分不到多少錢去。但只要幾百兩銀票,週轉開了,以後還怕沒錢麼?
要麼把老頭子的東西偷出去當了?遊淼心中一動,這主意好,隨便偷點值錢的古董字畫,怕就怕沛縣的人都知道是碧雨山莊的值錢物事,不收,只能拿到揚州或是京城去賣。對了……正好上京時,隨手順點值錢東西。
到了京城,山高皇帝遠,老頭子再也管不著他了。
遊淼在床上躺了一天,事情一想開,先前堵在胸口處的悶氣猶如找到宣洩口,盡數散了。不甘仍是不甘的,此刻卻盡數化作對老頭子的嘲笑,自打小時候起,母舅家就說過好幾次,隱約能察覺到遊德川不喜歡他娘。但既然遊淼是唯一的兒子,便也沒放在心上……
外頭藥罐吭哧吭哧地響,遊淼忽然就餓了,摸摸肚子,說:“有吃的麼?”
“有。”李治烽難得地主動答道,看了他一眼,說:“先把藥喝了。”
遊淼接過碗,笑了笑,說:“我自己來。”
李治烽看著遊淼,遊淼知道他想問什麼,主動道:“想開了,不給自己找氣受。”
李治烽沒接話,餵給遊淼一顆糖,將空藥碗拿出去,木棋兒又從外屋跑進來,笑道:“少爺,京城來人了,說是你朋友!”
遊淼蹙眉起身,下地時仍一陣頭暈,木棋兒忙攙著他出去,說:“是個官兒呢,一路來了,水也沒有喝一口。”
遊淼道:“人呢?”
木棋兒道:“正在堂屋裡。”
遊淼裹著外袍,臉色仍有點發白,不待通傳進了廳內,遊德川坐主位,左手處坐著一名文官,身旁又坐著另一名武官,武官穿著皮甲。
遊淼認得那文官乃是沛縣縣丞,武官只覺有點臉熟,只依稀見過,卻認不出是誰了。
遊德川的聲音充滿威嚴,吩咐道:“遊淼,來見過黃大人,聶大人。”
“遊淼?”縣丞笑呵呵道。
遊淼朝縣丞一拱手,又不住打量那武將,終於想起來了,說:“你是京畿的那個……”
那武將正是不久前出城時,協查城防扣住了遊淼馬車的校尉聶丹,此刻點了點頭,說:“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遊德川教訓道:“遊淼,怎的如此無禮?”
遊淼在京城時和一群紈絝瞎混,何時把這些六品官兵放在眼裡?然而遊德川雖富甲一方,卻身無官職,來個官他就得行禮,這也是為什麼遊德川削尖了腦袋也想把兒子朝京城送的原因。黃縣丞似是聽說了什麼,呵呵笑道:“好幾年不見,這可長高了。”
遊淼笑了笑,看了遊德川一眼,自己到右手第二個位置去坐下,聶丹的目光猶如鷹隼一般,上下打量遊淼,一時間廳內諸人都不說話。遊德川朝黃縣丞說:“犬子上京這幾年,連規矩都不懂了。”
黃縣丞笑道:“無妨無妨,少年人,自然都是要飛揚跳脫些的。前段時日倒是聽說三殿下喜歡遊淼,想令他入宮去當伴讀……”
“哎。”遊德川唏噓搖頭說:“還小還小,過幾年再說罷。”
遊淼忽然開口,朝聶丹說:“是李延讓你過來的?”
聶丹沉默良久,而後開口道:“你何時再上京去?”
遊淼心裡就有火,答非所問,還這麼不客氣,換了是在京城天子腳下,遊淼還不罵死他!然而官高一品,壓人一頭,遊德川喝斥道:“聶大人問你話,怎地不答?”
遊淼道:“我……來年開春再說罷。你怎地跑這裡來了?”
28、卷一 摸魚兒
聶丹點了點頭,遊德川欲待再喝斥,聶丹卻抬手阻住他,對遊淼說:“你在塞外弄丟的幾口箱子,你朋友託人給你找到了,你點點看少不少,這裡還有一封信。”
聶丹起身,交給遊淼一封信,遊德川與黃縣丞都起身,只有遊淼懶洋洋地坐著,接過信,本以為是李延寫的,看那字跡卻全然不認得。封兒上寫著“遊淼賢弟親啟”。
遊德川起身送客,遊淼只得跟在後面,將聶丹與黃縣丞送到二門外,黃縣丞道:“依我看,聶大人不如……”
“我騎馬回去。”聶丹朝遊淼一抱拳,他的官職比黃縣丞高,黃縣丞反而要朝他行禮,外頭拴著匹馬,聶丹上了馬便下山去了。
黃縣丞這才與遊德川作別,又說了一番客套話,這才上轎離去。
兩人剛走,遊德川的臉便黑了下來。遊淼連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轉身就進廳堂裡去,站在箱子旁,指著那兩口箱子,說:“喏,這是我帶回來孝敬你的。”
遊德川臉色先是一變,繼而無話可說,遊淼嘲弄道:“只是倒黴,半路被胡人劫了,差點還被殺掉,爹不疼娘不愛,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遊德川剛想說句什麼,卻被遊淼又堵得一口氣上不來,遊淼卻絲毫不怕他,接著說:“……多虧個不認識的趙超替我捱了幾頓打……”
“什麼?!”遊德川彷彿聽到什麼笑話一般,說:“誰替你挨的打?”
遊淼厲聲道:“萍水相逢的路人!和我被關在一起的趙超!我他媽回家這麼久,我爹沒問過我一句路上的話,還是旁的人替我挨的打!”
“你你你……”遊德川氣得全身發抖,拿起柺杖,要打卻又打不下手。
父子二人相對久久無話,遊淼冷笑道:“你說我兩手空空,什麼也沒帶回家,現在孝敬你的都在這裡了,你自己翻罷。”
遊淼拂袖走了。
遊德川站在廳堂內,長嘆一聲。
王氏進廳來,問:“方才縣太爺做什麼來?還有個武官?”
遊德川坐在椅上,揉了揉太陽穴,王氏過來坐下,笑道:“怎麼也不喊漢戈過來說說話兒,這兩口箱子……”
箱子破破爛爛,似是經了一番車馬勞頓,遊德川說:“遊淼京城的朋友送來的,春曉,把箱子開了我看看。”
下人進來開箱子,王氏笑了起來,說:“什麼朋友?還專程送點年禮過來……”
遊德川拿眼瞪她,低聲道:“莫笑,還真是個了不得的人物!就是咱們遊家巴結不起!”
說話間遊淼回了房,進房時黑著臉,抽出那信抖開,坐到門廊裡,就著天光看。心情忽然就好了些許。
那是趙超寫來的信。
“……昔日一別賢弟,未知安好,別後延邊城防出動,兄冒昧代報被囚之仇,現將失物奉還,若有缺失,望恕罪則個……”
遊淼笑了起來,寫得這般文縐縐的,又朝下念。
“……盼於春暖花開日,來京一敘。兄:趙超。”
遊淼把信摺好,心裡暖洋洋的,未料同患難一場的趙超,待自己竟是更有情誼。只不知這傢伙是何來頭,那時見趙超身穿皮甲,料想也是官兵,不定也是個世家子,還很有可能是個年輕武官。
若這麼說來,他與聶丹相識,託聶丹來送箱子倒也是尋常,方才在廳內瞄了一眼,箱子明顯是捆在馬背兩側,一路顛著過來的,也辛苦
他了,早知給點賞錢……
遊淼正沉思時,管家親自來了。
“老爺請少爺去用晚膳。”林管家說。
“不去。”遊淼說:“晚飯送房裡來,我自己吃。”
林管家道:“老爺說,京城送來的箱子……”
遊淼:“隨他處置。”
林管家走了,不片刻下人端上飯來,遊淼吃了,正琢磨要如何給趙超回信,思來想去,又覺不如索性就明兒找老頭子討點錢回京去,投奔李延算了,也勝過在家裡添堵。
廳堂內遊德川與王氏,遊漢戈一桌,管家回報少爺要在房裡吃,王氏嘖嘖讚歎,開了箱子內裡都是塞北的狐裘狼襖,又有鹿茸虎鞭虎骨若干。遊德川尋思片刻,說:“晚飯的臘食野兔,攢兩個食盒給他送去就是,一樣給他端點。”
較之遊淼在延邊城易貨之時,箱內更多了不少東西,顯是趙超帶人抓住那批韃靼人,將搜繳的戰利品也一併送了不少來,裝了滿滿兩大箱,俱是塞外的名貴物產,王氏說:“老爺你看這人參,在沛城裡買也得要十兩銀子。”
遊德川冷笑道:“還不是老子的銀錢?誰短了他花用……”一句話未完,想到王氏還不知他給遊淼使錢的事,只得住了嘴,說:“你孃兒倆揀些喜歡的去用,餘數都還他就是。”
遊漢戈莞爾道:“是二弟的孝心,江北冬天不冷,我要了也無用,還是爹替他收著罷。”
說話時王氏白了遊漢戈一眼,這點小心思遊德川自然看在眼裡,只得隨口道:“吃飯吃飯,明日待我再與那倔小子談談。”
翌日遊淼正想去書房裡給趙超回信,推門時冷不防卻與父親打了個照面。那時間遊漢戈也在房內,正恭聆父親教誨。
遊淼帶著李治烽進來,一見父親與遊漢戈,便轉身要走。
“進來罷。”遊德川說:“病好了?”
遊淼沉著臉,早上飯後剛吃過藥,邢大夫妙手回春,竟是針到病除,唯剩點咳嗽,說:“我待會再來。”
“有話與你說。”遊德川慢條斯理地擱了筆,又說:“你大哥前天夜裡特地迢迢跑一次,下山去為你請大夫,想必你也是不知道的。”
遊淼嘲弄道:“大哥請了大夫上來,我屍身也涼了呢。”
“你……”遊德川不到三句話就被遊淼激得直冒火,遊漢戈卻笑笑,朝遊德川說:“是李治烽請來的大夫,還好來得及時。”
遊德川上下打量李治烽,終於開口道:“聽漢戈說,你那天兩個來回跑了八十里路?”
李治烽只是嗯了聲,便不再答話。
遊德川說:“辛苦你了,照顧著小子著實不容易,被慣壞了。”
遊德川起初是想將李治烽打發走的,然聽遊漢戈一番解釋後,又受其忠心打動,不管是什麼人,只要真心護著遊淼,便不該惡待他,此乃忠義所在,遊德川想了想,拉開書桌抽屜,拿出點銀子,放在桌角,說:“這個賞你的。”
李治烽不上前去接,也不謝賞,遊淼只覺好笑,一時間氣氛僵住,片刻後遊德川也尷尬,咳了聲,說:“淼兒。”
遊淼手裡攥著信,冷冷看著他,那唇,那眉眼,像極了當年盛怒之下絲毫不讓的喬珂兒,這是遊德川生平最厭惡的神情,每次喬珂兒與他針鋒相對,絲毫不讓之時,遊德川就空有滿腔怒火,卻無處發洩。
“你,很像你娘。”遊德川按捺住火氣,一字一句說。
遊淼道:“我知道你恨我娘,從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她綁了你十來年,你一定恨死她了,連帶著也恨我,對不?”
遊漢戈臉色一變,看看遊淼,又看遊德川。
“不。”遊德川長嘆一聲,緩緩道:“我對不起珂兒,對不起你。”
遊淼驟然一聽到這話,終於有點意外,遊德川又說:“該給你的,一個銅子兒不會短你的,來日不管是你還是你大哥入朝為官,這家業你倆俱是一人一半,為父在族會上便明言了,朝你母舅家也說清楚了,否則你小舅還不上門來鬧?”
遊淼見遊德川把話攤開說了,遊漢戈又在一旁聽著,也不避著他了,冷笑道:“小舅有甚麼本事來鬧?”
遊德川不理他,說著這話,抬眼看遊淼:“你還不到能接手家業的時候,你不行,你大哥也不行,這點我是知道的。”
遊漢戈躬身道:“父親,我是不成。”
遊淼也知道自己性子不大好,說是在京城唸書,實際上也是打著結交權貴的幌子揮霍敗家,這筆爛帳根本扯不清,可他也半點不後悔,遊德川出得起這錢,不花白不花,不花也是給王氏母子花。
遊淼說:“我打算過幾日就回京城去,塞北的貨你揀些好的去,次的我去賣了,倒騰點路費……”
遊德川笑了。
“為父問你,你來這做什麼?想給你朋友回信?”遊德川說。
遊淼說那話不過是尋個由頭,父親好聲好氣與他說話,他要討錢也自然不能鬧得太難看,臉色便緩和了些:“我給京城的兩個朋友各寫一封信。”
遊德川說:“就是給你遞信的人?”
遊淼說:“還有一個,丞相府的公子李延。”
29、卷一 摸魚兒
遊淼扯過紙,遊德川卻把紙按住,說:“今年不能再讓你上京去了。”
遊淼登時蹙眉,說:“為什麼?”
遊德川道:“塞外戰事頻傳,只怕北方不安穩。”
遊淼失笑道:“北邊不安穩,未必連京城也守不住罷,老頭子,你究竟在想什麼?”
“蠢貨!”遊德川斥道:“北邊不安穩,就勢必得徵兵加賦,朝廷人事調動,江南江北一帶徵的徭役多,你若是被三殿下一黨招了去,還不得八百里加急,寫信找家裡討錢?”
遊淼道:“我跟那三殿下又沒甚牽連……”
遊德川又道:“若是太子朝你伸手要錢呢?國庫空虛,兩江一帶定會加稅,到時李丞相攛掇著皇帝朝鹽商茶商借錢,你被扣在京城,我能不掏錢?”
遊淼冷笑,說來說去,還是心疼錢,本想反唇相譏幾句:要真與胡人開仗了,江山傾覆,你縱有通天的本事也顧全不了自己的產業,然而轉念一想,這錢總歸是遊德川的,他愛給誰給誰去罷,留著死了帶進棺材,或是被胡人們搶了也不干他的事。
遊淼想了想,說:“那你待怎的?”
遊德川說:“你娘生前圈了一塊地,十五年前便想去打整,後來常常生病,身子不好,便沒去成,四家佃戶在照看著,你若有心,那地兒就給你。你若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