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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蔓伸手推了他一下:“你怎麼那麼討厭!”
顧金北的身形沒有晃一下,他還是站在那裡,但劉蔓忽然意識到他有了不同。
顧金北的身高比起陳柯來說是矮小的,但對於劉蔓來說,還是太高了。
之前怎麼沒有發現,這人明明這麼高,可朝夕相處了這麼久,居然沒有察覺出來。
顧金北低頭看著她,眼裡沒有一點起伏,他叫劉蔓感到害怕。
“如果覺得我討厭的話,就不要再來找我了。”顧金北說,“我覺得你很討厭,所以從來不會找你主動說話。”
劉蔓看著他從自己身邊走過,帶起一陣微風,吹溼了她的眼睛。
“顧金北你給我等著!”劉蔓轉過身,朝顧金北大聲喊道,顧金北連頭都沒回,直接走進了教室。
劉蔓的眼淚滾了出來,她抬手狠狠地抹去。
這座小鎮不大,住在這裡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沾親帶故的關係,因此有一點小事,傳播的速度也很快。
陳柯一踏進教室,原本有些吵鬧的教室瞬間就安靜下來。幾十雙眼睛直直地盯著他,像是都帶著刀,要把他的皮剝下來一樣。
儘管做好了心理準備,但真的面對時,陳柯的心還是顫了一下,近乎是抖著腳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旁邊坐著一個男生,兩人都有自己的朋友圈,平時不會聊天。但這次這個男生朝他笑了一下,是讓人噁心的笑,笑得陳柯心裡怪不舒服的。
陳柯不想惹事,忍著煩躁坐了下來。
但男生顯然不想這麼算了,他湊過去,主動叫他:“誒,陳柯,你媽多少錢一次啊?”
陳柯拿出書,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拍出了一聲清脆的聲響。
陳柯的前桌轉過頭,促狹地笑道:“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嗎?我哥,現在高三,他高二就去試了。多少錢?很便宜的!二十塊錢一次!”
陳柯拿出玻璃水瓶,順手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這一砸,像是一滴水砸進平靜的水面,激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陳柯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但他心裡的怒火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燃燒成灰燼。他急需要發洩,就像是上岸的魚,急需要救命的水源,哪怕最後的結果只是曇花一現地活著,但至少他曾經掙扎過。
等到他清醒的時候,場面很混亂,男生躺在地上,鮮血從他的腦後緩緩流淌。
走廊上圍滿了學生,他們帶著害怕、驚訝、新奇的表情看著,不時跟身邊的同伴交頭接耳幾句。
陳柯站在地上,卻覺得自己踏在虛空,他抓不到真實,踩不到實地,整個人都是漂浮著,像鬼魂,像一片雲,像一滴水。
陳柯抬手,他的手節骨蹭破了皮,露出裡面紅色的血肉,但他卻不覺得疼,一點都不覺得。他覺得自己像是被電擊過,整個身體都像是過電一般不斷髮抖。
我……
我做了什麼?
我……幹了什麼?
我是誰?
我在哪?
我……
周圍的畫面像是褪去了色彩,他好像是身處在一個泡沫裡,被隔絕了一切與外部的聯絡。
班主任在說什麼?
教導主任又在說什麼?
警察又在說什麼?
啊,陳婉然來了。
陳柯站在辦公室,像是一尊沒有感情、沒有溫度的雕像,任憑女人拽著他的衣服罵。
陳婉然在一旁跟人不斷道歉,一個接著一個,不斷道歉。年級主任將手搭在她的肩上,很輕佻地捏了下:“陳媽媽,你兒子的脾氣不怎麼好啊。”
陳婉然賠笑道:“他就是這個性子,沒有什麼惡意的。”
陳柯看到這一幕,忽然覺得整個人又活了起來,血管裡的血液重新流動,很快喚醒了他僵硬的四肢。他的臉紅了。
陳柯很想上前,很想拉著陳婉然說我們走吧,但他的腳像是被無形的鐵鏈鎖住了,他邁不了步子,說不出一句話。
他是個孩子,他為什麼只是個孩子?
或許世界上是沒有什麼事不能靠賣來解決的,除了錢,肉體也是很好解決問題的方法,當然,前提是你要有一張好看的皮囊。
他知道陳婉然是用什麼解決了一切,為此他覺得害怕。有的時候他會偷偷地想,這個職業是世襲的嗎?他會走到這條路上嗎?
他知道有些男人喜歡男的,但他們不能光明正大地說出來,只能隨著社會大流娶一個女人。但他們心裡仍舊渴望,他的欲/望推動了男/妓這個職業的發展。
他不敢去想,他害怕去想,他對未來充滿了恐懼,卻又不得不前行。
他是一個人走回家的。
陳婉然讓他先走,他應了。走在路上的時候他開始後悔,他不應該這樣輕易地生氣,得不到半點好處,反而還搭上了陳婉然。
他不應該這樣,不應該那樣,最不應該成為陳婉然的兒子,像一塊巨石一樣壓垮她。
他又開始厭惡自己。
他一點都不好,他太差勁了,他為什麼會成為人?他或許連成為人的資格也不應該擁有!
有一隻小貓經過他的身邊,它的毛色很雜亂,還在髒兮兮的,陳柯盯著它看了挺久。
陳柯想,做一隻貓,似乎比做人還要好。
他走回家,沒進去,就在門口坐著,看著樓梯間牆壁鏤空的地方發呆。光從裡面透進來,照在他的臉上,他眯起了眼睛。
就這樣坐了挺久,久到太陽光消失,顧金北拾階而上。
他揹著書包,看見坐在門口的陳柯還有些驚訝。他走過去,喚了一聲:“陳哥哥。”
陳柯偏頭去看他,光從他的臉上劃過,像是一道傷痕。
顧金北看見了他臉上的傷痕。
陳柯的臉很精緻,面板也很白,那道傷痕就像是一個瑕疵,破壞了整體的美感,看著刺眼。
顧金北伸手,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臉:“陳哥哥,你被人打了嗎?”
他的手指很柔軟,碰得陳柯有些舒服,他便眯了眯眼睛:“啊,但實際是我打別人,受了點小傷。”
“誰打的?”顧金北問道。
陳柯不想多說這件事,便道:“你快回去吧,你媽媽在家嗎?”
“她今天不回來。”顧金北說,“我能去你家嗎?”
陳柯猜到陳婉然今晚恐怕回不來,便點頭:“好。”
他站起來,拍拍褲子上的灰,掏出鑰匙開啟門,顧金北跟著他進去了。
陳柯今天心情不好,不想做飯,便掏出幾塊錢給顧金北,叫他去樓下吃麵。
“你不去嗎?”顧金北攥著錢,卻沒有動,而是仰著頭看陳柯。
“我不餓。”陳柯說,他抬手揉揉顧金北的腦袋,收回手的時候,顧金北看見他的手也受傷了。
顧金北的心癢了起來,他想知道陳柯跟誰打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