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深夜萬籟俱寂之時,但那些緊挨在一起的宅院、門口亮起的燈籠、甚至是窗裡被子之間相互摩擦的細微聲響,都像是呼吸,為這座城注入了生命。
兩人在城中尋找尚未打烊的客棧時,發現幾乎家家戶戶門口都吊著一個或者幾個小東西,看上去像是一群定格在半空中的蟲子,隨著風輕輕擺動,但卻沒有聲音,朱樓上前看了看,發現那都是些棕櫚葉編織的草蚱蜢。
朱樓不解道:“這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這種東西做什麼?辟邪?蚱蜢能闢什麼邪?”
無夢亦不明所以。
忽然拐角處跑出來一個人,從身形來看是個姑娘,她一邊跑一邊慌慌張張的回頭看,結果一頭撞進無夢的懷裡,她嚇的驚叫起來,又馬上捂住自己的嘴。不等無夢說什麼,拔腿就跑。
朱樓笑道:“你說你上輩子是不是救了桃花仙子一命,要不然哪來這一個個姑娘上趕著投懷送抱?你自己說遮著有沒有用?”
無夢將碰歪的斗笠往下壓了壓,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沒有用?”
“……你太氣人了。”
走了一段,路過的幾家客棧都已經打烊了,朱樓幸災樂禍:“這深更半夜的還開著的客棧估計也不是什麼正經客棧。”
無夢嘆了口氣:“都進了城,難不成還要睡在大樹下?”
朱樓搖著一根手指:“不不不,這你就不懂了,有個地方是越到晚上越熱鬧的。”
無夢斷然道:“不去。”
朱樓嘿嘿笑道:“我還沒說是什麼地方……”
無夢轉過臉:“熱鬧的地方太吵,我睡不著。”
朱樓在他身邊繞來繞去:“溫柔鄉里哪有睡不著的道理。”
無夢從斗笠的縫隙中看他:“對我這種救過桃花仙子的人而言,溫柔鄉就是英雄冢。”
“……”這話說得好有道理一時竟無法反駁。
一人一魂找了許久,終於還是找到一間還未打烊的正經客棧,要了房間,小二帶路的時候無夢趁機問他:“我見你們店門口掛了好幾只草蚱蜢,這是用來做什麼的?”
小二笑道:“這個啊,是我們城中的特色,草蚱蜢在城中又叫做招親跳,一家人若是有男孩長到可婚配的年紀,就會在門前掛上一隻招親跳,如我們老闆掛了四隻,那便是他有四個兒子,招親跳的翅膀上有男孩的名字,觸鬚和翅膀的數量則代表年紀,若是一根觸鬚,三對翅膀,那便是十六歲。”
到了房間,無夢掃視了一圈,皺了皺眉,將角落的薰香滅了以後,坐在桌邊繼續聽小二說話。
小二將頭湊近無夢,神秘道:“聽說啊,若是有蚱蜢夫人牽線,招親跳會自己沿線跳到合適的人家裡,這姻緣便是天定的了。”
朱樓忍不住笑道:“這倒新奇,蚱蜢夫人?為何是蚱蜢?”
無夢將此話說給小二,小二道:“只因我們這裡有個傳說。”
“是何傳說?說來聽聽。”
小二見他們有興趣,頓時來了精神,將抹布往肩上一甩,眉飛色舞道:“傳說多年前這城中有戶有錢人家的小姐姿色非凡,且天生放蕩不羈,自十四歲起就常常溜出來在城中到處亂竄,小姐原本與一位姓胡的公子訂下了娃娃親,可是胡家見小姐這般不守規矩,便有悔婚之意。”
“沒過多久,城中來了位孟公子,這位孟公子氣度不凡,一看便知出身富貴之家,也不知怎麼對那小姐一見鍾情,在各種場合對她公開追求,胡家聽說後十分憤慨,這悔婚是一回事,被悔婚又是另一回事。胡公子氣得揚言要親自上門取消婚事,可是他只去了一回,回來之後便像是中了邪一般說非這位小姐不娶。後來兩位公子誰都不肯退步,見面就大眼瞪小眼,大家便戲稱他們倆為‘蚱蜢公子’與‘蝴蝶公子’”
“你小子又在上面磨洋工!還不快點下來!要打烊了!”
樓下有人高聲叫小二,小二忙要趕下樓,急急道:“兩位客官,掌櫃的叫我了,我這忙呢,等空了再來給你們講啊!”
朱樓搖頭道:“太不道德了……”
無夢道:“我去抓他回來?”
“怎麼抓?”朱樓頗有興趣的看著他。
“用錢砸。”無夢乾淨利落道。
“……我一直都想問,你家裡很有錢嗎?”
無夢面不改色道:“只是有點微薄的積蓄。”
朱樓指指他的長書箱:“那裡面的東西,也是‘微薄’的積蓄?”
無夢羞澀地點點頭。
朱樓警告道:“你省著點用,將來可都是我的!”
無夢:“……”不僅惦記身體,現在連家財都惦記上了是嗎?
朱樓盤腿坐在床上道:“財主,早點歇息吧。”
“不聽故事了?”
“故事哪有你身體重要!你可是財主啊,有你這身體我這輩子可就不愁吃穿了,你必須要早點睡覺好好保養啊!”
“……”
窗外風聲呢喃,穿枝過隙與葉子索索細語,應著偶爾響起的蟬鳴,顯得安靜而寧和。
無夢躺上床後不停地烙餅,朱樓問道:“不困?”
無夢老實道:“野外睡了幾日,一下子睡得這麼舒服反倒不習慣了。”
朱樓眯眼一笑,“那我給你講故事吧。”
“……又是那個蛋黃?”
“不是蛋黃。”
無夢鬆了口氣:“講吧。”
“是那個吃了蛋黃噎死的女鬼啊……”
“……”
“上回說到哪兒了……對了,女鬼道:‘因新婚前夜不小心被噎死了,因而此生的最大的遺憾就是未成婚,你若真想報答我,便終生不娶,百年之後與我結為一對鬼夫妻。’書生被她的美貌迷了心竅,便當場答應了,但是不久就後悔了,這女鬼怨氣深重,不許他有一絲綺念,而書生本性風流,又正值年少,血氣方剛,他與女鬼無名無實,不久就違背誓言,悄悄與別家的女子定了婚約……”
說到此處,朱樓忽然一躍而起,從屋頂的瓦片上探出頭來,房上的黑影被嚇了一跳,但是卻沒有逃跑,朱樓見她一瞬不瞬的望著自己,詫異道:“你看得到我?”
那是個身形嬌小的女子,她穿著一身黑衣,卻掛了滿身的小珠子,連紮成數條小辮的頭上也不放過,那珠子大小不一,顏色各異,如同一顆顆彩色的糖果。她手邊垂著兩個黑影,像是兩隻懸浮的蟲子。
女子仰頭道:“當然看得到,你以為我是那些肉眼凡胎?”
朱樓當即在空中翻了兩個跟斗:“你看得見我在做什麼嗎?”
“……”女子面無表情。
朱樓樂了,圍著她繞了兩圈:“你是隻能看得見我,還是其他魂魄都能看得見?”
女子微微歪過頭,彩色的糖果輕輕搖晃:“你除了腦子不太正常,還有什麼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