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雖好,價卻不低啊。”老鴇怪聲道,“敢問是哪家少爺?”
少年冷笑一聲:“少爺不敢當,只是命裡帶‘畫’,字畫功夫比那位糧倉中的‘王老鼠’略勝一籌,本不想爭這虛名,誰知本地如此風流,字畫竟能充酒肉錢,我這‘有才無錢’之人去哪都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兒,今天可算是翻了身,只好委屈他做個“墨江第二”了。”
那人不給王糧倉說話的機會繼續道,“我也不貪,他那副若是萬金,我這副便折價算做百金抵酒錢,掛你這小店也不怕‘暴殄天物’,老鴇你看,可划得來?”
王糧倉大怒,衝上來一拳便要往這少年臉上招呼:“本少爺是‘墨江糧倉’之子,你算哪根蔥?!”
少年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折,王糧倉疼得腿一軟,嗷嗷大叫起來。
少年方放開他的手,笑嘻嘻道:“抬舉抬舉,煎炸蒸煮,您想當哪根就哪根,在下已是‘墨江第一才子’,就不跟您爭這‘墨江第一蔥頭’的名號了。”
王糧倉握著手腕疼得直髮抖,他氣得臉色發黑,跺腳罵道:“你這龜兒子施的什麼妖法,膽敢在白靈山腳下放肆!本少爺要弄死你!”
“教訓龜孫子用不著妖法,筷子一根就夠了!”少年隨手抽了根筷子,也不知怎麼眨眼便晃到王糧倉面前,“啪”一聲打在他的額頭上:“我看你這龜殼子裡只有‘美色軟塌三層簷’”
女子眼珠子轉了轉,道:“你問哪三層啊,一層吃飯,一層睡覺,一層哪,睡覺去也——”
有人問道:“唱錯了吧,怎麼睡覺要兩層?”
女子道:“不曾唱錯,之所以要兩層,是因為一層不夠那——”
女子笑了一笑,語帶暗示道:“一層睡得舒坦,另一層,睡得可累啊!”
接著又一筷子抽在王糧倉的手背上:“龜爪子上只有‘爛字拙畫老子錢’”
再一筷子抽在他肚子上:“龜肚子裡只有‘淫詩豔曲詞兩篇’”
女子講到高興處,將手中筷子往空中一指:“一篇是‘狗仗爹勢’,一篇是‘□□燻心’!”
最後那根筷子在他身上移了兩下,王糧倉被打蒙了,一下子竟不知道躲,被一筷子抽在他兩腿間:“這龜腦袋裡只有‘黃豆磨漿片刻間’。”
臺下先是一愣,繼而紛紛大笑,起鬨道:“小娘子,您說說這漿怎麼磨!”
女子繼續道,這下“王糧倉”一下子成了“王烏龜”,他氣得幾乎要吐血,打又打不過,說又說不過,半晌,忽然頭一縮,眼一熱,居然哭出聲來,他邊哭邊道:“你……你這王八蛋……”
少年眉毛一挑,王糧倉便顫一顫,被唬得壓低聲音道:“我……我不會放過你的!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挖出來!”
少年朝他走了一步,王公子只覺得□□一涼,竟是那筷子穿過他的□□,戳在了牆上,少年道:“你要是再敢來找她,下次這筷子便上移兩寸,叫你做個甲孫子!”
下面人道:“怎麼是個假孫子?”
女子道:“沒有頭呀!”
王糧倉頓時捂著下身,跑得飛快,連同他那幫狐朋狗友全散了。
下面有人問:“接著呢,那‘金釵’姑娘呢?以身相許沒?”
臺上的女子福了福,道:“這世間茫茫然啟了許多怨恨,唯文人筆下風流,世事起伏,唱詞易老,‘風不雅公子’卻是當世快意,這新鮮詞兒今日且止,請諸位聽我下回分解……”
☆、前世(三)
當晚宴會,各路人匯聚一堂,堂中央的天頂上是一盞巨大的燈盞,由薄薄的玉片做成,瑩白色的靈力在其中燃燒,透過玉片成為柔和的茶白色,琴音嫋嫋,乃是碧風竹氏的家主竹空弦正彈著他那把餘音琴。
柳畫梁捂著嘴悄悄打了個哈欠:“聽說這餘音琴是把名器,所奏皆為天籟,我看不過如此嘛,還不如上次下山時遇見的那個小紅……”
白易安面無表情,低聲道:“坐好。”
柳畫梁無趣地縮回頭,無意識地在人群中搜索著,結果又被白易安用胳膊撞了回來,他只好顧自喝悶酒。
一曲終了,白靈山莊莊主白辭青拍著手道:“今年空弦的琴技即使是梅莊主也無話可說了,只可惜他人未到!”
竹空弦將琴一摟,道:“這是自然!琴就是我的命,琴絃就是我的命根!他不在正好,省得總挑我的不是。”
他忽然一拍腦袋道:“對了,說到琴絃,為了不給白家主丟份兒,我這次特意帶來了‘冰絲絃’,不知大家有沒有興趣一聽?”
說完,也不等別人應他,顧自拆下琴絃,又換上了另一根,這新換的弦晶瑩剔透,輔一裝上便泛起幽幽綠光。
竹空弦原本就十分修長的手指因為養了尖尖的指甲而顯得更加纖細,他輕輕撥弄了一下那根新弦,“錚”地一聲,柳畫梁只覺得那聲音彷彿就在耳邊響起,震得他頭皮發麻。
而後一聲未平,另一聲又起,高處顆顆珠玉不絕,低處片片玉竹相撞,連綿不斷地向他湧來,彷彿溪流在耳邊潺潺,中間有無數小魚遊竄、躍出水面,又搖著尾巴潛入河底,軟軟的泥堆下河蚌張開了嘴,將遊過的小魚吞吃入腹,再張開嘴是已成珍珠,悄無聲息地融進了水中。
一曲終了,白辭青是第一個站起身來的,他舉起酒杯,笑道:“空弦,每年聽你彈琴,今年進步最大,已有留羽哥哥當年五分神韻,我這一杯先恭喜你了。”
“才五分啊……”竹空弦露出有些喪氣的表情,“我還以為至少有八分了……”
白辭青道:“留羽哥是千年一遇的天才,猶記得當年他一撫琴絃,滿座心魂震盪,若是假以時日……”
白辭青頓住了,嘆了口氣。
竹空弦撫摸著那根琴絃,微微低下了頭。
“兩位哥哥,正南替家父向你們賠罪了。”雅氏家主雅正南立起身,朝他們深深一拜。
白辭青忙下來牽他的手,道:“如何能怪你,十年前星羅山鎮魔,我們幾家都是損失慘重,上一輩雅家主也是……哎……”
“都怪那個魔頭!”竹空弦忽然恨道,“可惜他沒個一兒半女,不然我定要將他們千刀萬剮!”
白辭青道:“空弦,那魔頭雖壞,他的兒女卻無罪,好歹是一家之主,怎能如此口不擇言?”
竹空弦咬著牙,哼了一聲道:“我不像白二哥般胸襟廣闊,反正天塌下來有你頂著,我就是耍幾分賴也無妨。”
雅正南搖著頭笑道:“如此便再彈一曲,莫掃了大家的興。”
絃音再響,柳畫梁卻無心再聽,他看到角落裡的雅天歌正偷摸溜了出去,便強行扯了個藉口,在白易安滿是警告意味的眼神下,厚著臉皮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