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行舟今天本是要去小少爺的生日宴的，他選好了女伴，是個和小少爺截然不同的，風情萬種的成熟美人，蜜色的肌膚與黑色的長卷發，身上的香氣馥郁撩人。

然而她的手挽上來的時候，虞行舟想起的卻是那天夜晚，小少爺穿著白色睡衣撲進他懷裡，身上一股清新的檸檬香氣，軟軟的栗色頭髮貼著虞行舟的下巴，絲緞一樣柔順。

他最終沒有去，小少爺一年就過這麼一個生日，他一旦出場，就是和小少爺攤牌的時候了。

小少爺走進夜店裡的時候，虞行舟剛喝完第三杯酒，他酒量好，三杯酒下去和水沒什麼區別。

可他只是看見小少爺從門口走進來，穿著黑色的襯衣，露出修長的鎖骨與纖細的脖頸，漂亮得與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小少爺沒再和以前一樣穿可笑的豹紋背心，但是襯衣的袖口是兩個小小的骷髏頭，頭髮精心打理過，耳朵上夾了一個黑色的耳夾。

他是仔細打扮過的。

虞行舟看見了小少爺手上那個腕錶，他提前定製的，表面上有顆亮閃閃的小檸檬，表的背面，則是一個"Z" 。

鍾檸的首字母是Z，虞行舟的舟也是"Z" 。

這是他無法言說的私心。

如今看著小少爺這樣一身打扮出現，好像真的一夜之間長大了不少，身上還戴著他送的禮物。

虞行舟嚥下肚的三杯酒突然就燒了起來，燒得他頭腦發昏，死死地盯著小少爺。

—

小少爺看見虞行舟身邊有兩個極其漂亮的美人陪著，心裡有點憋屈，蹭蹭蹭跑過去，第一次不講禮貌地把人擠開了。

他年紀小，長得也嫩，即使故意打扮成熟也還像撒嬌。兩個美人笑了幾聲，倒都讓開了。

他們是風月場裡見慣了的，虞行舟和這個突然跑來的小少爺，哪一個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兩人知情識趣地走開了一點，又不至於真的太遠，若有若無地打量著他們。

"你答應來我生日宴的。" 小少爺不高興地嘟囔，他還沒有完全意識到虞行舟的心思，還抱著天真的想法，覺得虞行舟也許是騙了他，怕他生氣才不來見他。

他倒也想生氣，但他低頭看了看手上的腕錶，那顆小檸檬圓鼓鼓的。

"我不生你氣，" 他去拉虞行舟的手，想想又不對，"剛剛你連晚餐都不赴約我有點生氣的。"

他不太懂虞行舟為什麼眼睛赤紅地看著他，聲音都跟著軟下來，有點安撫的味道，"我知道你是虞先生了，姐姐說你很厲害，才不是什麼牛郎。可我喜歡你，本來也不是因為你是牛郎啊。"

"我就是喜歡你呀，虞行舟。"

他笑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那點裝出來的成熟馬上就露陷了，"你送我昂貴的手錶和路邊的野花，我都會一樣高興的。你是牛郎還是虞先生，也都不影響我喜歡你。"

虞行舟的手握緊了酒杯，他的胃裡一片灼燒，甚至燒到了他的心口，那顆心臟彭彭地跳動著。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想回應小少爺的這份深情，想連人帶命都交在小少爺手上，任他驅使。

但黎繁蒼白冰冷的臉，下著雨的江面，他拿起刀插進別人的腹部，血絲混著雨水淌在汙濁的地面上……

再看看鐘檸，他的小少爺。

虞行舟看著小少爺那張乾淨白皙的臉，他漂亮得像枝頭最柔軟的那朵梨花，欺霜賽雪一般的潔淨。

他今天才十八歲。

而他虞行舟已經三十二了。

小少爺落在他手裡，無異於雪白梨花被一條狡詐的毒蛇吞吃入腹了。

"鍾小少爺，你怎麼還不懂呢，遊戲結束了。" 虞行舟閉了下眼，再睜開，他就是那個笑面修羅一樣的虞先生。

虞行舟敲了敲桌面，酒保識趣地開啟抽屜，抽出了一份合同遞給虞行舟。

那是小少爺與虞行舟的包養合同。

上面還有小少爺的簽名，認認真真地付了五十萬，後來又追加了一百萬，包養虞行舟三個月。

如今期滿了。

虞行舟當著他的面，把合同點燃了，隨手拋進垃圾桶裡。

酒保面色扭曲地想說老闆你別店內縱火啊，看看虞行舟的臉色又不敢說話。

轉過身去擦玻璃杯，假裝沒看見背後的修羅場。

小少爺呆呆地看著那份合同。

其實他也猜到了虞行舟不是牛郎，但他總以為，只要虞行舟不說，自己不說，他們這場曖昧不明的包養關係就能繼續下去，然後總有一天能轉到地上，他能光明正大地牽著虞行舟的手，說這是我男朋友。

可虞行舟把合同燒了。

他看著虞行舟的臉，明明捱得很近，卻覺得那麼遠，虞行舟的聲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他聽見虞行舟說，他從來不喜歡什麼狂野的小男生，他喜歡的是乖巧聽話的床伴。而像小少爺這樣的世家子弟，他碰都不會碰，因為太麻煩了。

他還聽見虞行舟說，他沒料到會害得鍾小少爺喜歡自己，那支手錶就是給他賠罪了，是他莽撞，圖一時有趣，騙了他。

如今合約期滿，虞行舟的耐心也到了極限，該結束這場鬧劇了。

他不去生日宴，不去赴約晚餐，不是因為怕小少爺生氣，而是覺得沒必要。

"我們以後就不要見面了，鍾小少爺。"

虞行舟替小少爺擦了下眼淚，卻又很快退開。小少爺的眼淚在離開眼眶後變得冰涼，沾在濃密的睫毛上，又蹭在了虞行舟的手背上。

鍾檸說不出話，淚眼朦朧地看著他。

他看見了令他心碎的一幕，剛剛從虞行舟身邊退開的美人又湊過來了，腰細得像楊柳，柔弱無骨地倒在虞行舟懷裡，和他接吻。

那美人的手探進了虞行舟的襯衣裡，臀部在虞行舟腿上廝磨著，兩人嘴唇貼在一起，縫隙間能看見舌頭糾纏在一起。

虞行舟把人一把摟抱了起來，旁邊的酒保乖覺地說把房卡雙手奉上，"樓上3149房間一直空著。"

虞行舟摟著一直在嬌笑撒嬌的美人，對於一直默默流淚的鐘檸並沒有安慰。

"待會兒送鍾小少爺回家。"他吩咐道，懷裡的美人還衝小少爺飛了個吻。

虞行舟親了親美人，"別胡鬧。"

然後他就抱著別人走了，把鍾檸一個人留下了。

鍾檸一直沒說話。

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日，他在酒店也定好了房間，裡頭佈置了粉色的玫瑰和氣球，沈文軒一邊笑他少女心一邊幫他鋪玫瑰花瓣，兩人忙活了一下午。

他就想和虞行舟一起度過成年後的第一個夜晚，他想靠在虞行舟懷裡睡一覺，和他說以後他也是大人了，你能不能讓我正式追求你。

他甚至沒指望虞行舟答應做他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