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雲掃了輛小綠車騎出了校門。
夏天夜晚的街道上人影幢幢,裙襬和冰淇淋一樣誘人。睡意被風吹散,劉柳雲不快不慢地騎行在這個繁華又不十分喧鬧的城市。
恐怕這個時候,連這偌大的總共不認識幾個人的城市也讓人突然眷戀。
在樓下慢慢地往上數,第21層的左半邊,燈亮著。
電梯徐徐上升,叮地一聲,五步一轉,掛著2105的門背後,是個溫暖的家。
家嗎……
拿鑰匙開門,玄關換鞋,打破了前一刻溫暖的浮想,今天門後的空氣略顯寂靜。
“哥。”
他叫沙發上坐著的人。
宋澤林回以一笑,叫他坐下。
劉柳雲放下包在他身邊坐下,心裡猶猶豫豫,嘴上就不知道要說些什麼。
“六六,你真的那麼想去當兵麼?”
宋澤林先開了口,並且很認真地看向他。
劉柳雲看著他認真的眼神,越看心中的情緒越趨近翻湧。
“對,很想。”
他微轉了眼睛不再看他,放在兩側的手微微拳起。
“就不能不去嗎?”
有時候,劉柳雲會有一種錯覺,覺得面前的這個人比任何人都要關心自己、理解自己,甚至縱容自己。像是理所當然一般,他以為宋澤林在入伍這件事上同樣會支援自己。但此刻宋澤林突然抱住他的肩,揉著他的後腦勺,似認真似玩笑地說道。
“哥,為什麼你也不懂我?”
劉柳雲說得委屈,掙開宋澤林的懷抱看向他時,眼角竟然有絲淚光。
為什麼,你也不懂我?
不懂我的追求。
不懂我的抉擇。
不懂我的痛苦。
為什麼連你也……
“哥,為什麼你也要我留下?”
“你也不支援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低下頭,語氣痛苦萬分。
“我當然支援!”
宋澤林有些不明白。
“那為什麼我不能去當兵?”
“當兵就像畫畫一樣,就只是一件我想去做的事。”
宋澤林無奈一笑。
也許的確是一樣的,但我可以看你畫畫,卻無法看你再次離開。
“當兵有多苦,你真的知道嗎?”
他的身子微動,抬頭又是滿眼堅定,“我知道,但我不怕!”
“如果你真的當了兵,整天除了訓練就是訓練,痛了累了連個想依靠的人也沒有,不能用手機,不能回家,還可能出任務甚至有生命危險!”
也沒你說的這麼絕對吧。
“我說了我不怕。”
內心反駁了句,面上又決決然道。
宋澤林的表情一鬆。
“真的要走麼?”他湊在劉柳雲的耳邊,近似哀求道。
“一個人吃飯很沒意思。”
劉柳雲對於這個風格變化太快甚至開始撒起嬌來的人很無奈。
“是這樣麼?”
“我走了,不是還有個長腿美女?”
劉柳雲道。
“什麼長腿美女?”宋澤林挺直腰板奇怪道。
“我都看見你和人家站在一起了,你就別狡辯了。”
宋澤林好笑,這小子到底搞錯了什麼。
“就週二在清水街那邊,別告訴我那不是你?還徹夜未歸呢,別狡辯了小弟我懂。”
劉柳雲給了他個心領神會的小眼神。
“你懂什麼?”宋澤林笑。
“知道我週二晚上去幹什麼了嗎?”
“幹什麼……不就幹……”劉柳雲說得臉紅。
“確實在辦公室幹了一晚。”
“……”
這麼刺激的嗎?
宋澤林看他一眼,忍不住他腦門上投手就是一個栗子。
“工作、工作,知道什麼叫做通宵工作嗎?”
“……”
“哦。”
“那長腿美女呢?”
“同學。”
“……”
“哦。”
“那你女朋友呢?”
宋澤林靜靜地看著他,不說話。
“好吧,哥,你這追人技術好像也不咋的。”
“要不還是給我媽打個電話,她好像有資源?”
“別費心了,那是給你做準備的。”
“……”
原本趨向惡化的形勢因為這麼一出有所緩和,氣氛一改便難以再回到最初的語境。
無語凝噎半響,兩人只好各自洗洗睡了。
今天的夜就這樣迴歸了平靜,而兩人之間的矛盾卻還沒得到真正解決。
次日如往常一般,該去學校的去學校,該上班的去上班,傍晚一起在樓下吃了自助。甚至飯後去河邊散步,兩人說說笑笑與過去沒有什麼不同。
回到家,該休息休息,該洗澡洗澡,時間很快就到了睡覺的點。
“扣、扣、扣。”
房門再次被敲了三下,門裡門外皆是一片安靜。
“進來吧。”
半響,門裡傳來劉柳雲悶悶的聲音。
門被開啟,門外的燈光照進來。
劉柳雲沒開燈,縮在被窩裡打遊戲,背朝外。
開了燈,宋澤林坐在他身側,什麼也沒說直到劉柳雲一局結束。
關了手機,他坐起身子,明白宋澤林將要提起的話題。
宋澤林看著他,卻不再勸阻而嘗試問起原因。
“為什麼突然想去當兵?”
“我原本高中畢業就想去。”
“為什麼想當兵?”
“……”
頓了頓,劉柳雲一臉沉思道:
“以前是小時候的夢想,後來覺得是因為家庭的影響,但現在我只是害怕罷了。”
“害怕什麼?”
“……”
“害怕以後再沒有勇氣去做自己想做的,害怕以後只能自己後悔,害怕以後太多責任太多顧忌……”
“……哥,你不懂麼?”
他略顯艱難地看向他,眼神中卻又帶著點期翼。
可能他身邊的很多人也都已經忘記了。
他高二時那段極其頹廢迷茫的時間。
那是在劉啟名堅決否決了劉柳雲大學想讀軍校的意願之後。
那時父子倆的關係很僵,一個月下來也沒說過幾句話。
加之他的理科成績一落千丈。
一個十七歲的大小夥,既沒想小姑娘,也不打遊戲,竟然徹徹底底地失了眠。
黑暗中,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的眼淚。
無人知曉,卻又那般無比清晰。
一道一道劃過。
是眼淚,抑或是傷痕。
後來轉了文科班,又去參加藝考,最後考上靈大。
靈大作為一個全國排名中等的學校,這結果已經算是皆大歡喜。
他自己也不能否認在得知錄取結果的那天亦是歡喜。
那時回想當初那段迷茫頹廢的時光,似乎也可以以一副過來人的姿態笑上一番當初不懂事的倔強與固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