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係。
周芸不安地絞著手,漂亮的眼眸泛著盈盈水光:“其實……”
如同一道閃電劃過黑暗的天幕,楊州忽然之間醍醐灌頂。他回憶起周芸熱衷於參加反《隔離法案》遊行,以及每年三月份她莫名奇妙的憂鬱,答案在唇邊呼之欲出,最終卻結巴了:“你有……我有……”
周芸撐著牆壁,好像站不穩似的,身體一個勁地往下滑。她的頭垂得很低,視線在地板上打轉,低聲道:“你有一個哥哥。”
“他是……”
“他是天生犯罪人。”
楊州說不清心中的滋味,只能重重撥出一口氣。
周芸坦白之後忽然放鬆下來,她挽著楊州的手臂,和他一起坐在柔軟的床上,乞求道:“媽媽想拜託你幫忙找找哥哥,還有……哥哥的爸爸。”
楊州活了二十七年,人生中突然多了個素未謀面的哥哥,簡直荒謬到不可思議。
據周芸說,這個哥哥是2188年出生的。
那一年周芸二十五歲,和初戀奉子成婚,在揚州過著甜蜜的日子。那一年一號犯罪人基地正在中國如火如荼地建設,周芸得到了一個可愛的寶寶。然而她的喜悅並沒有持續太久,就在產下新生兒的第二天,醫生告訴他嬰兒被檢測出是天生犯罪人基因的攜帶者。更讓她崩潰的是,她很快發現丈夫也是天生犯罪人,卻對她隱瞞了這個事實。
突然間他那些迷人的男子氣概都變成了暴力的徵兆,低俗、可怕,讓人膽戰心驚。周芸一想到此後她將和兩個潛在的殺人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就害怕得瑟瑟發抖。一個月後,她趁丈夫和孩子熟睡,從家中溜走了。她越走越遠,離開揚州,離開中國,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國度,遇見一個帥氣的華裔,開始了新生活。
“程北冥”這個名字周芸只說了一次,後來都是用“他”替代。楊州猜測故事的許多細節並不完全是她講的那樣,人總是下意識地為自己做的錯事辯解,周芸必定誇張了丈夫暴躁的性格。但他沒有計較,只是問:“後來呢?”
後來周芸鼓足勇氣聯絡了父母,這才知道就在她走後第三天,丈夫也帶著嬰兒離開了揚州,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們必然躲不了太久,因為一號基地於次年竣工,亞洲範圍內的天生犯罪人都陸續被強制隔離。
楊州聽完,留了幾分鐘讓周芸平復情緒,這才問:“他們就在一號基地?”
周芸遲疑著:“我不確定。但是一號基地中國人最多,應該……可能性比較大。”
“那個小孩,我的哥哥,”楊州說出“哥哥”兩個字時,感覺非常奇怪,頓了頓才道:“他叫什麼名字?”
周芸搖搖頭,羞愧和後悔染紅了她的臉:“我當時心情很差,每天都在跟他吵架,還沒來得及給孩子取名字。”
楊州不像她一樣沉迷於那些無意義的情緒,他專注於解決實際問題,想了想說:“有照片嗎?”
周芸猶豫了片刻,開啟手機上一個加密資料夾,然後遞給了楊州,自己倒是別過頭去不忍看。
照片中是一個胖乎乎的嬰兒,戴著有兩隻“觸角”的圓帽,正香甜地睡著。他眉毛稀疏,睫毛倒是又長又密,看起來很可愛。
然而這並不能幫到楊州。嬰幼兒看起來都長得差不多,要他在一號基地的兩萬多人中找出一個大變樣的嬰兒,無異於大海撈針。
“沒有你丈夫……前夫的照片嗎?”
年齡越大,人越會發覺自己年輕時的怯懦和無知。周芸嘆了口氣:“沒有,當年全刪了。”
楊州在心裡盤算,要找人也不是沒有快捷的方法,只要按年齡、國籍篩選,必定能大大縮小範圍、節省功夫,但這意味著他必須藉助當地的力量。
那個陳堅……
楊州輕輕搖了搖頭。他有重要的秘密任務,和那個人牽涉太多沒有好處。
他誠懇地望著周芸,許諾道:“媽,我盡力而為。等我從基地回來,我會請傑弗裡幫忙查查檔案。當然那些檔案可能不全,現在聯合國對基地的管控沒那麼強了。”
“謝謝你,謝謝你州州。”周芸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她伏在楊州肩頭,泣不成聲:“幸好我還有你這個好兒子……”
三天後,楊州啟程了。開車去機場的路上他經過了自由島——嚴格來說飛艇已經不算車了,但他習慣這麼叫。
無數的飛艇圍繞著端莊的自由女神穿梭,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然而這座三百多年前的雕塑在漩渦中心依舊大放威儀,女神手裡的火炬異常醒目——當然,也不排除因為上面裝了交通訊號燈。
楊州繞過了這個環島,到了自由女神像的背面。
自由女神像的背影不夠迷人,堆疊的長袍顯得她有點胖。一隻修長的手若有若無地撫弄著衣裙的下襬,好像孩子在逗弄心愛的玩具。
壁爐裡的木柴發出“噼啪”一聲。
“陳先生,”機器人D3敲門:“方行來了。”
陳堅把自由女神像小心地放在桌子上:“哦。”
方行一進來就往陳堅旁邊的壁爐跑,嘴裡嚷著“凍死了”。
陳堅仰躺在寬大的沙發上,雙手枕在腦後,眯著眼打量頭頂上造型華麗的吊燈。
方行搓著手,看陳堅時眼裡帶笑:“急著叫我來幹什麼?”
陳堅仍舊擺著那種有些傲慢的姿勢,只不過眼珠向左下方轉了轉,示意方行看擺在桌子上的檔案。
方行掃了兩眼,隨意地說:“每年一次的例行司法檢查嘛,有什麼大不了的。”
“查查這個司法部條法司新上任的副司長。”陳堅緩緩地坐起來:“以前沒聽說過這號人物。”
方行覺得陳堅有些小題大做,但在關鍵時刻,確實需要謹慎,他點頭:“好吧,我待會吩咐艾瑞克。”
陳堅重新拿起公文端詳,嘴角逐漸浮起一絲戲謔的笑意:“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名字倒是挺好聽的,希望人如其名啊。”
五個小時後,楊州和安德魯乘坐的飛機降落在一號基地外的軍用機場。那裡駐紮著中國的一支部隊,他們受聯合國的委託維護一號基地的安全,同時抓捕出逃的天生犯罪人。
楊州一下飛機,就被撲面而來的寒風颳得縮了縮肩膀。安德魯倒是非常鎮定,因為他是個智慧機器人,感受不到冷。
週上校接待了他們,非要請楊州吃飯。楊州不好拒絕同胞的熱情,就同意了。
他們往部隊食堂走,看見一號基地靜靜地矗立在不遠處,高牆上閃爍著交錯的鐳射。
楊州問:“逃出來的多嗎,他們?”
週上校搖頭:“我在這七年了,還沒遇到過。聽以前退役的老哥說,基地剛建成的時候,想逃跑的人挺多。後來裝上了鐳射護欄,逃就是死,就沒什